吃了午飯,趙瑗告辭離去,方子安将他送出門口,回轉身來回到内宅之中。春妮帶着兒子正在午睡,方子安不敢驚動她們娘兒倆個,于是往東首跨院去尋秦惜卿。
秦惜卿的小院已經整饬的很好,這裏本來就沒有破壞的很嚴重,除了一些家具擺設被拿走以外,其餘并無太大損失,稍微整饬一下便已經恢複原貌。
院子裏靜悄悄的,沈菱兒不見蹤迹,隻有幾名秦惜卿的貼身女婢坐在回廊下低聲的說話。見方子安進來,幾名婢女忙站起身來行禮。
方子安低聲道:“惜卿呢?”
一名婢女往假山一側的花樹處指了指,方子安點頭緩步走過去,隻見假山旁的一樹紫薇正開的花團錦簇豔麗無比,花樹下方的木椅上,秦惜卿托着腮斜倚在花樹下閉着眼正在小寐。方子安站在那裏看着這人花相映花嬌人美的景色,心中贊歎不已。秦惜卿是真的美,她雖出身風塵,但身上無一絲風塵之氣,高貴娴雅,氣質迷人。
方子安不忍打攪眼前這副美景,于是便盤膝坐在青草地上,欣賞着眼前人花輝映的美景。四周悄然無聲,風從花樹樹梢掠過,樹蔭微動,花枝亂顫,有零星花瓣輕輕飄落。此情此景,讓方子安心中安定平靜無比,時光如能就此定格,永遠享受眼前的美景和心中的安甯,那該是多好的事情。
一隻蜜蜂嗡嗡飛來,打攪了眼前的甯靜,它繞着秦惜卿的雲鬓額頭飛來飛去,方子安擔心它鑽進秦惜卿的鼻孔裏,或者是蟄了人,于是走過去趕走了它。袖子這麽一揮,秦惜卿驚醒了。
“啊!子安你怎麽在這?”秦惜卿坐起身來道。
方子安笑道:“我來了多時了,你睡的好香啊,定是累了吧。”
秦惜卿嬌聲道:“你來了怎不叫醒我。”
方子安道:“美人酣睡花樹之下,正是一副美景,我欣賞還來不及,怎會破壞他。若不是一隻蜜蜂攪局,我還要再欣賞下去。”
秦惜卿嬌嗔的伸了個懶腰道:“唔……确實有些累了。這段時間鬧騰的很,好不容易平息了下來。我本來坐在這裏想事的,不知怎麽就睡了過去。”
方子安見她伸懶腰的樣子甚是誘人,俯身便要親吻。秦惜卿伸手擋住方子安的嘴巴低聲道:“那邊全是人,婢女們都在呢,别胡鬧。這裏怎麽成?”
方子安低笑道:“怎麽不成?咱們又不是沒在野地裏親熱過。”
秦惜卿想起了海島崖壁上觀海聽濤的光景,紅着臉伸手捶打方子安的肩膀,方子安挑起她的下巴,強行親吻了一番,這才放開了她,挨着秦惜卿坐了下來。
“适才在想什麽?”方子安問道。
秦惜卿整理了衣服,笑道:“想眼下的事情。我聽你和王爺今日的談話,感覺怪怪的。你們兩個好像都藏着掖着一般,說話總是有些不對味。你似乎是故意給他臉色看,說什麽要去市舶司做事這樣的話。你難道當真要去做市舶司的提舉不成?”
方子安笑了起來道:“原來你是在想這件事。惜卿,不是我陰陽怪氣,你難道沒聽出來麽?王爺是來試探我的。”
秦惜卿道:“試探你?試探什麽?”
方子安輕聲道:“我最近做的事情犯了大忌諱,雖然我幫了他,但是我做的事也讓他們對我有深深的戒備。我可是逼着皇上退位的,他知道這一點不是麽?”
秦惜卿驚愕道:“可是你這是爲了幫他啊,他怎會這麽想?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方子安微笑道:“這是兩碼事。幫他是事實,我的行爲也是事實。每個人都會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身份不同考慮的問題也不同。他被囚禁于王府之時,自然希望有人無所不用其極的救他出來。但現在他要被立爲太子了,要當皇上了,他自然考慮的是誰對他有用,誰會威脅他的位置。而我的作爲,恰恰是他心頭的大忌。一個敢逼迫皇上退位的人,在他們眼中,不管目的如何,都是亂臣賊子,都是要重點防備之人。”
秦惜卿啊了一聲道:“那照這麽說,豈不是……王爺會對你不利?他當真會對你做些什麽嗎?”
方子安道:“說不準,但不得不防。他今日來問我當不當副相,便是試探我有無掌權之心。一方面,我确實對争權奪利的事情不感興趣,我的資格也不夠當副相。另一方面,我就算心裏有想法,卻也不能表露出來。這個時候,我必須保持低調。你以爲我說去市舶司是假話麽?那是我的真心話。那是個肥缺,卻也是個沒有威脅的職位。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秦惜卿深深看着方子安歎息道:“哎,我的郎君啊,你說你這圖的是什麽?早知如此……”
方子安笑道:“早知如此我也還是會這麽做。倒也不是爲了他,是爲了天下人,也爲了我們自己。秦桧是金國奸細,大宋遲早毀在他手裏,覆巢之下無完卵,豈能容他毀了大宋。于個人而言,秦桧秦坦要殺了我,我豈會坐以待斃。若梅的爹爹,我的先生,都死在老賊手裏。這血海深仇自然是要報的。”
秦惜卿點頭道:“說的也是啊。可是,現在王爺這麽對你,我真替你不值。萬一他真的覺得你的行爲出格,要對付你的話,那可如何是好?”
方子安笑道:“也不用過于擔心,他也知道是我幫了他,不至于那麽絕情。他若真決絕無情的話,連試探都不會試探,找機會處置了我便是。王爺還是有些人情的,絕非冷血之人。我隻需低調一些,他便安心了。所以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不能居于要職,消防軍衙我也不能待了,手頭握着兵權,雖然隻有那麽一兩千人,恐怕也會被忌憚。我會請辭消防軍統制之職。”
秦惜卿伸手摸着方子安的臉,輕聲道:“我的郎,你可真是不容易啊。你心中便沒有半點憤怒麽?”
方子安微笑道:“惜卿,憤怒是沒有用的,得想辦法改變現狀。朝廷是個不講理的地方,講的是利益。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比誰都明白。我們不必爲别人的行爲憤怒,讓自己強大才是硬道理。起碼表面上,王爺并沒有表現的太明顯,我們也不必耿耿于懷。我若能去市舶司,正好利用職務之便将我們制造局給發展壯大起來。蒸汽機大船我要推廣到各個船行,制造局便有大量的訂單和銀兩進賬,有了銀子,我可以造很多很多需要的東西。比如我跟你說過的那種火槍,要的是銅子彈和大量的精鐵,這都需要前。但那種東西不用多,隻要有個一千柄,便足以橫掃十萬大軍。就是沒銀子造,其實原理也不難。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我潛心賺錢,潛心鑽研,好好的弄一些東西出來。”
秦惜卿笑道:“原來你是有自己的小九九,想要利用職務之便謀私利,沒想到啊,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方子安笑道:“怎麽能這麽說?蒸汽機上船是大勢所趨,商船靠着風帆和人力怎麽能遠航?利益隻是順帶掙的。我們的大船在飓風中也能扛住,其他的船隻成麽?這也是爲了别人考慮。”
秦惜卿笑道:“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過倒也确實在理。罷了,你想怎麽做便怎麽做就是了。我反正現在跟着你,你當官也罷,當乞丐也罷,休想扔了我們。”
方子安笑着摟着秦惜卿的腰肢,親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怎會扔了你這麽個人間尤物?那我豈非是傻子麽?今晚我來你這裏好麽?”
秦惜卿紅着臉低聲道:“不成,我那個來了,你去找菱兒吧。菱兒住在旁邊的院子,我讓她去單獨住一個院子的,方便你出入,免得她在我這裏覺得蹩手蹩腳的。”
方子安聽到‘方便你出入’這一句,心中大熱。想起菱兒一雙大長腿和豐滿的身體,又極爲配合自己的喜好,不覺是之大動。今晚得去找她,好好的舒服舒服。
……
臨安皇宮東北角,進麗正門右手有一處單獨的院落和宮殿,那便是東宮所在之地。
此刻夜幕低垂,皇宮内燈火輝煌,東宮區域卻是燈火闌珊。
趙瑗坐在水閣裏,手裏端着一杯酒靜靜的欣賞着這靜谧的夜幕下周圍的景色。東宮,這是他夢寐以求要住進來的地方,現在他終于如願以償了。這兩天他将東宮每個角落都走了個遍,最後還是覺得這水榭小閣比較清淨,景色也不錯。
暮色之中,水榭中的荷葉田田,一根根立在水中。已經有含苞待放的花苞了,想來若是再過些時日,這裏的荷花盛開,景色怕也不比西湖的荷花差多少。更重要的是,這裏不是西湖,而是東宮啊。那是未來儲君的居處。這裏的荷花,隻有要當皇上的人才能欣賞到。西湖的荷花再美,人人可觀之,可這裏,卻是自己獨享。
趙瑗喝了一口酒,思緒飛揚。白天見了方子安之後,他略略的放了心。其實他本不想去試探方子安的,但是昨天晚上父皇召見他時說的話,讓他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所以他去了。
昨晚,父皇在寝殿之中召見了他,那一次談話,趙瑗覺得自己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