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還敢求情,這個奸賊是不是瘋了?都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想家人脫罪?還談什麽和皇上往年的情分?真是瘋了!”所有聽到秦桧此言的人心裏都是這麽想的。
“秦桧,恐怕朕不能如你所願了。你心裏當明白,你的罪行是怎樣的罪行,那必是要誅連他人的。不要再說什麽往日君臣情分了,你若真對朕忠心,有怎會有今日這局面?你不過是欺騙朕罷了。秦桧,快快投降吧,不要再有别的幻想了。”趙構高聲說道。
秦桧聞言點頭大笑道:“皇上便一點也不念十幾年相處之情?那也罷了。隻是皇上也該知道殺了我之後的後果吧。大宋沒有了我,必是會招緻刀兵之災的。老夫把話放在這裏,老夫一死,朝中必是主站派占據上風,要求北伐和金人交戰,要求收複失地。這些人一定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的要打仗,然而……大宋是金國的對手麽?全面開戰,則會招緻滅國之禍。皇上,也許你們聽了覺得好笑,但老夫不管是什麽身份,卻一直是讓兩國能保持和平相處的定盤星。老夫在,可想辦法保持兩國的和平,老夫不在,便無人爲皇上謀劃了。”
湯思退低聲罵道:“這老賊,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自誇功績。居然還敢提讓大宋屈辱求和之事,這正是他的重罪才是。正是他欺騙皇上,蒙蔽了皇上,讓我大宋上下蒙羞求和,割地進貢。光是這一點便該殺。”
方子安在旁笑而不語。湯思退已然進入角色了,他倒是忘了秦桧的很多決定都是他和萬俟卨梁師道等人幫着謀劃的,這會全部一推幹淨,全部推到秦桧頭上了。當然,秦桧确實是負主要責任的,但這厮本就是金國奸細,他的用意便在于此。而附和他行事,不顧大宋利益和面子的其他人則是根本沒有任何廉恥和是非的,他們隻知逢迎,而将大宋利益置于不顧。湯思退現在倒是振振有詞,可當時他也是逢迎者之一。
“秦桧,事到如今,什麽也不要說了。你是知道朕的,你知道朕是不可能對你網開一面的。你認命吧。”趙構不可能答應秦桧的任何條件,就算沒有方子安和他達成的協議,這一次秦桧和他的親眷也是必死的,根本沒有任何的回旋餘地。
秦桧點頭道:“好,老夫明白了。皇上既然不肯給老臣任何餘地,不肯念任何舊情,老夫卻也不必再顧念什麽了。皇上休怪老夫将事情當衆說出來了,老夫要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件事。皇上恐怕最怕人知道那件事吧?老夫偏偏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不仁我不義,老夫讓你也被背負萬世嘲笑。老夫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皇帝是怎樣的昏庸愚蠢,怎麽樣的知人善用,哈哈哈哈。至于老夫,反正也要死了,自幫你殺了嶽飛他們之後,老夫便已經背負萬世罵名,倒也不在乎再多一個被罵的原因,哈哈哈哈。”
秦桧揚天大笑起來,情狀癫狂。趙構臉上變色,秦桧這是要破罐子破摔,将他是金人細作的事情說出來。那自己豈非是一場空?自己最怕事情公開,秦桧卻要自爆身份了,這可如何是好?
秦桧對着城頭大聲笑道:“如何?皇上可否再考慮考慮?留我親眷性命,老夫自己将所有的秘密吞在肚子裏帶去陰間便是了,皇上以後也可高枕無憂,不必有任何的擔心了。皇上若同意,便請立刻當衆拟旨宣布,赦免我的兒子孫子他們,老夫自己領死,也不必相互厮殺,死傷更多的人命。不僅對你,對朝廷都有好處。”
趙構砸着嘴轉頭看着方子安,雖然沒說話,那意思卻是:這可怎麽辦?秦桧若是說出來身份的秘密,那之前的協議可就是一張廢紙了。那協議正是建立在讓自己體面的退位,讓大宋政權平穩過度,不生波瀾,不會自亂爲金人所乘的基礎之上的。這個秘而不宣的秘密是協議的基礎,基礎沒了,協議毫無意義。
方子安低聲道:“皇上,請允許臣誅殺老賊。”
趙構一愣道:“什麽?”
方子安道:“請皇上下旨,允許臣誅殺老賊,就在此刻。”
趙構道:“可是……怎麽殺?他在外邊啊。”
方子安道:“皇上之意是,臣可以此刻殺他是麽?”
趙構道:“當然,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那還用說?可是……”
方子安躬身打斷道:“微臣領旨。”
趙構正詫異間,方子安轉頭對着廊柱暗影之中喝道:“動手!”
弓弦連續作響,嗡然之聲在耳邊回蕩。宮門城樓的暗影之中,三支勁箭如流星一般穿破空氣,飛向城下。秦桧策馬立在一百三十步之外,這是認爲的安全的距離,是大宋弓箭射程的極限。皇宮之中沒有床弩之類的及遠攻殺器械,所以他根本不擔心會有危險,更何況身邊還有人保護着。
馮一鳴早就隐藏在城樓暗影之中,他得方子安之命,從一開始便準備用強弓狙殺秦桧。尋常弓箭射程百步,強弓射程一百二三十步,而馮一鳴用的是鐵胎弓,射程一百五十步開外。但其實關鍵不在于弓有多強,所謂的有效射程隻是弓箭的殺傷距離,距離不代表準頭。就算站在射程之内,射箭者沒有準頭也是白搭。距離越遠,箭支的飛行軌迹更加有偏差,所以便更難命中。
秦桧之所以敢站在一百三十步距離的原因不是因爲這裏絕對安全,而是他所處的位置脫離了普通弓箭以地毯式攢射以彌補準确率不足的距離。或者說,即便有弓箭能從城樓射到秦桧所在的距離,但隻有極少數弓箭手持有強弓能做到。而要準确的射殺自己,則更是聊聊。據秦桧所知,殿前司侍衛中還沒有這麽厲害的人。
然而秦桧卻不知道,有一個叫馮一鳴的人,箭術如神,且早已得方子安的指令狙殺他。方子安早就考慮到了秦桧會不會破罐子破摔,自己用自爆身份的事情來要挾趙構。以秦桧的精細和聰明,自己能想到的點他都能想得到,所以,他很可能也會和自己一樣利用這一點爲自己争取交換條件。事實證明,他果然最後惱羞成怒要這麽幹了。方子安怎允許他破壞眼下已成定局的大好局面。所以馮一鳴早就瞄準了秦桧準備射殺,而方子安需要的隻是趙構的一個點頭罷了。
三支勁箭穿透空氣瞬間抵達秦桧身前,秦桧身邊的護衛不可謂反應不快,其中幾人都是秦桧花巨資請來的江湖高手,便是爲了保護自己和替自己殺人。箭支破空聲響起的時候,他們快速的做出了反應。一人手持盾牌替秦桧遮擋,一人身手拉秦桧的腰帶試圖讓他的位置改變,另一人橫着身子要替秦桧擋箭。
盾牌上笃的一聲響,一支羽箭正中盾牌。擋箭的那人肩頭上冒出一朵血花來,盔甲被射穿,一支箭釘在他的肩窩處。但是第三支箭,他們沒能防住。秦桧的身材高大,身形肥碩,身後拉扯他腰帶的護衛确實拉動了他的身子,但是卻因爲他身子沉重而沒能一下子拉離馬背。第三支箭在擋箭的盾牌和肉盾之間穿過,噗的一聲,釘在秦桧的胸口處。
秦桧本來在大笑,那笑聲突然截然而至,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将笑聲塞在了喉嚨裏,剩下的隻是怪異的聲響和劇烈的喘息聲。那箭并未傷及心髒,而是釘在了他的右邊胸口上。但是這已經足夠了,因爲那支箭的箭頭釘在了秦桧的肺裏,然秦桧的呼吸頓時停滞,笑聲也戛然而止。
“救……救……我!”秦桧嘶啞着叫道。身旁的護衛尚未來得及施救,秦桧已經一頭栽下了馬背。勁箭貫穿内髒,秦桧又非年輕力壯之人,這一下已然足夠讓他閉嘴。
身旁護衛連忙下馬施救,城樓之上,方子安已然大聲呼喝起來:“所有人聽着,秦桧賊子謀逆造反,已被皇上下旨射殺。爾等乃朝廷兵馬,怎可跟随老賊謀逆。立刻放下兵刃投降,皇上将不予追究你們的責任。若執迷不悟,就地格殺,株連九族。”
城下叛軍士兵本就心中嘀咕,秦相要帶着他們造反,他們心中驚駭。隻是将官一層層的押着,心中想反對卻不敢說,也不敢行動,因爲會被就地正法。但此刻目睹秦桧被射下馬來,周圍全是神武中衛的殿前司兵馬,早已沒有了任何想要反抗的念頭。大批的士兵紛紛抛下兵刃跪在地上抱着頭放棄了抵抗。
楊存中也早就趕到了廣場上,喝令兵馬立刻展開清剿,一方面将投降士兵押解起來,一方面組織精銳兵力對負隅頑抗之敵進行絞殺。一時間廣場之上,殺聲震天,刀劍之聲大作。
方子安讓殿前司兵馬保護好皇上退下宮門城樓,自己則帶着幾人沖出宮門前往廣場西側跟消防軍衙的一千兵馬彙合。那是方子安讓趙剛去聯絡的自己衙門的兵馬。這種時候,消防軍衙自然是要在場的,不說沖殺在前,起碼要參與其中。這可不完全是爲方子安自己争功,也是爲了讓消防軍衙上下得到好處和露臉的機會,方子安怎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