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思退來到史府時已經是中午時分,史夫人在前廳迎接了他。湯思退看到史夫人的時候,眼熱了一下。年輕時候,史夫人是出了名的大美人,湯思退那時候還暗地裏意淫了一段時間,對史夫人的美貌頗爲垂涎。後來和史浩交惡,自己又娶了八房妻妾,個個年輕貌美,便逐漸淡了。
今日一見史夫人,依舊是風韻猶存,高貴大方。湯思退的回憶被勾了起來。
“夫人有禮了。湯某應邀來到。不知夫人有什麽話要對湯某說。”湯思退拱手道。
“湯大人好。湯大人日理萬機,能夠前來,奴家甚爲感謝。我确實有話要和湯大人說。我命人在後堂花廳擺下了薄酒,請湯大人入席叙話。”史夫人微笑道。
湯思道:“去内堂麽?”
史夫人點頭道:“是啊,内堂無人,奴家正好跟你說事。”
湯思退的心跳了一下,去女眷内堂可不合規矩,雖說史家現在被查抄了,後堂也沒什麽顧忌的。但是畢竟是女眷居住的内堂,又是史浩的夫人,傳出去需不好聽。
不過湯思退很快便罵自己龌龊了,怎有這樣的心思?很明顯史夫人隻是有些求肯自己的話不肯教人聽到。另外,自己也要探聽她的口風,當着兵士外人的面,她必是不好說出口的,否則又何必叫自己前來。
“好,那便叨擾了。”湯思退笑道。
史夫人點點頭,起身引路往後堂行去。湯思退跟在史夫人身後,看着史夫人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快意。那史浩自命清高,當初一起共事的時候便高傲的很,得知自己依附于秦桧之後更是對自己不加掩飾的鄙夷。這幾年上朝下朝時眼中根本沒有自己,即便自己已經是參知政事副宰相之職,他都不假以辭色。現在,他倒了黴了,他的夫人卻要巴巴地請自己去内堂,一會肯定要向自己求情叙舊。如果自己無恥一些,答應救史浩而提出一些非分之想,恐怕史夫人也是會被迫答應的吧。
帶着這些龌龊的想法,湯思退來到了後堂小廳之中。史夫人果真擺了一桌酒席,雖然菜式不多,但卻也精緻的很。
“湯大人今日前來,奴家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小菜招待你。多年未曾下廚做菜,滋味顔色也許不足,還請擔待,将就着用一些。”史夫人笑道。
湯思退心中自得,口中倒是謙遜。
“哎呀,怎敢勞夫人親自下廚,怕是史大人平日也吃不到夫人親自煮的菜吧,本人可是有口福了。實在是不敢當,不敢當啊,哈哈哈。”
“敢當的。當年湯大人和我夫君在一起共事,倒也常常見面,相互間也熟悉的很。這麽多年了,也沒請湯大人來家中吃過一次飯,今日便算是補過。隻可惜我夫君不在家中,否則倒是能陪你喝兩杯酒,共叙舊日情誼。”史夫人微笑道。
湯思退撚須微笑,心中受用,心想:“這時候說的話都是這麽好聽。你夫君在,怕是要給我吃白眼珠子。什麽共叙舊日情誼?舊日有何情誼?”
“好說,好說。史大人還沒消息麽?哎,真是作孽啊。你們出了這樣的事情,本官也是很心痛的。其實史大人回來說清楚便好了,這般躲着,也不是辦法。夫人擔驚受怕不說,豈非坐實了罪名麽?”湯思退道。
“誰不說呢?可是他一點消息也沒有。我也是很心焦。哎不說這些了,湯大人請坐,奴家關了廳門。”
史夫人走過去将廳門關了起來,順手還将窗戶也關了。湯思退心裏怦怦跳,心想:“莫不是真要用美人計?可惜美人遲暮,我
卻沒興趣了。但看看她怎麽表現倒也是種樂趣。”
“坐呀,請坐。”史夫人笑着回轉身來,招呼道。
湯思退點頭而笑,撩袍坐在春凳上,史夫人在對面坐下,笑道:“湯大人,我叫了一人來陪你喝酒,否則湯大人一個人喝酒,沒什麽意思。”
湯思退一愣,廳中還有其他人麽?自己怎麽沒見到。再看席上,确實有三幅碗筷,自己之前倒是沒注意。
“叫了誰啊?不會是史大人吧,躲在家中麽?”湯思退笑道。
“當然不是。子安,你出來吧。陪着湯大人喝酒。”史夫人笑了起來。
湯思退一驚,站起身來,臉上變色。便見帳缦之後,一人緩步而出,面帶微笑,不是方子安還是誰?
湯思退這一驚非同小可,站起身來便往外跑,快步跑到小廳門口,伸手要拉門栓時,但聽笃的一聲響,一柄飛刀擦着脖子釘在門闆上。
“湯大人去哪裏呀?我方子安又不是妖魔鬼怪,怎地見了我便跑?你要再動一下,下一把飛刀可就不是釘在門上了,而是在你的脖子上了。請回來坐下喝酒吧。”方子安在後方說道。
湯思退知道自己着了道兒了,暗罵自己愚蠢。自己居然毫無防範的便跟着那婦人來到了無人的後宅之中。好歹也帶幾個随從進來。都怪自己心中龌龊,似乎還期待着發生些什麽,所以才昏了頭,沒有招呼人跟着進來。這可麻煩了。
湯思退知道方子安是有功夫的,這也不是什麽秘密。關于方子安的事情,湯思退都知道。包括秦坦派了人去殺他,卻被他反殺的事情。隻是這些事都不能公開,雙方心照不宣,說出來秦坦也脫不開身,所以都裝沒發生過。但私下裏,對方子安會武功的事情,湯思退是清清楚楚的。這一柄飛刀就在臉前,自己能否有把握在打開門逃出去之前不被方子安給射殺?答案是,沒有。或者說,不能冒這個險。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方子安,你好大的膽子。朝廷下旨革了你的職,抄了你的家,正在通緝你。你既然回京,還不去投案自首,躲在這裏作甚?居然還敢設局诓騙本官前來,還敢威脅本官。你也太無法無天了。”湯思退回轉身來說着狠話,盡量不讓自己表現的太膿包。
方子安笑道:“湯大人,何必如此?我可沒對你做什麽?誰規定朝廷通緝了我,我便要去自首?有人殺你,難道你伸着脖子給人殺麽?”
湯思退皺眉道:“你犯了罪,難道不伏法?要造反麽?”
方子安笑道:“我犯了哪門子罪?”
湯思退道:“你在金國參與叛亂,這不是罪行?”
方子安大笑道:“湯大人,你是不是糊塗了?我在金國參與了什麽事情,那也是犯了金國的法罷了。大宋的律法我犯了哪一條?我犯了金國的法,叫金國人來拿我便是了,幹朝廷何事?朝廷這不是給金人當走狗麽?”
湯思退一時語塞,咂嘴道:“我不跟你強辯,總之你在金國行止不端,破壞兩國之間的關系,朝廷便要辦你。你速速去自首,本官便當适才的事情沒有發生。你們設計诓我至此,是何用意?莫非想要對我不利麽?我可告訴你們,殺了我也無濟于事,威脅我也沒用,我可不受人威脅。殺了我你也脫不了罪。”
方子安站在酒桌旁笑道:“湯大人,我隻是想和湯大人喝一頓酒罷了,平日高攀不上,這才請我嶽母大人相邀。湯大人,既來之,則安之,來坐下喝酒如何?這是内堂,楊大帥是不許兵士來内堂的,你就算開門出去,也
要跑到二進那邊才能叫到看守的士兵。除非你有把握在此之前不被我追上。我這可不是威脅你,我壓根沒想傷害你,但你要是跑出去叫人,對我可是有危險的,我隻能被迫動手。湯大人當明白這個道理是麽?”
湯思退冷笑數聲,表示不滿,但卻也回轉身來,坐在酒席旁。
“方子安,你若是個男人,自己犯的事便自己去面對,莫要禍及他人。本官勸你一句……”
“湯大人,你說的話你自己信麽?什麽莫要禍及他人?我和史大人犯了事,朝廷隻下旨拿辦我們便是了,幹我們家眷婦孺何事?史夫人被囚禁在這裏,史小姐和我的側室下落不明,都被通緝。這就是你說的莫要禍及他人?湯大人也是讀書人,當明事理。有人存心要整我們,這還看不出來麽?秦桧老賊不但要我和史大人死,還要斬草除根,連我們的家眷也都入罪,何其歹毒?這便是你所說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方子安冷笑道。
湯思退皺眉道:“朝廷的做法或許過了些,但也是你們确實犯了錯在先,怎怪得了别人?你也莫對秦相不敬,他是我的恩師,莫要在我面前說他的不是。”
方子安大笑道:“少裝了好麽?你怕隔牆有耳,把你對秦桧不敬的話說出去是麽?放心,我們可沒那麽陰險。再說了,你的恩師不是趙子初麽?怎地是秦桧了?你要依附于他,卻也不必連自己的恩師都不要了。”
湯思退臉一紅,愠怒道:“趙先生是我啓蒙恩師,我是拜在了秦相門下的學生。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你懂什麽?”
方子安冷笑道:“湯大人,希望一會你還能說你是秦桧這老賊的學生。我怕你巴不得撇清幹系。”
湯思退皺眉道:“方子安,你莫要以爲能要挾本官,本官可不怕你。”
方子安笑而不語,提起酒壺提湯思退斟了一杯酒,又爲自己滿上,舉杯道:“先莫要發怒,喝了酒我有個秘密告訴你。”
湯思退盯着酒杯不說話,也不喝。方子安伸手過去将他面前的酒杯端過來,冷笑道:“你怕我給你下毒,下迷魂藥?我說了我并無惡意,我想殺你,你現在已經死了。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說罷方子安仰脖子将那杯酒喝幹,朝着湯思退亮了亮杯底。湯思退被他說中心事,臉上一紅,強自道:“你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哪裏是怕什麽毒酒,我隻是不願跟你這朝廷罪臣喝酒罷了。”
方子安将酒杯一扔罵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湯大人或許手眼通天,但在這小廳之内,我要怎麽弄你便怎麽弄你。我對你客氣,你若不識擡舉,那我便對你不客氣了。反正我方子安已經被逼到絕路上,我不介意拉着湯大人墊背。”
湯思退心中一驚,忙道:“你說話客氣些,我自然也客氣。咱們都是讀書明理之人,你說了沒有惡意的,怎地又說這些話?”
方子安冷笑,湯思退拿過酒壺去自己斟了一杯酒,自己喝幹,亮着杯底道:“我也喝了,你有什麽事便說吧。不過我話說在頭裏,我雖是朝廷副相,可也做不得什麽主。朝廷的事,隻有皇上和秦相做得主,你莫要逼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就算此刻答應了,也是辦不成的。”
方子安冷笑道:“放心,不會求你的。怕是你要求我差不多。你既不愛跟我喝酒,我也犯不着跟你客套。我請你來,是要給你看一樣東西的。”
方子安說着話,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了過去。湯思退滿腹疑惑的接過去,展開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