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逐漸遠離陸地,在海灣之中海況還算平靜,但航行七八裏水路之後,兩岸陸地逐漸已經成了一條黑線,前方是更爲遼闊的海面。而平靜的海況也變得有些洶湧起來。
時值五月,東南季風勁吹,海面上浪潮湧動,起伏如小山一般。海水的顔色也變得深邃碧藍,遠遠看着像是一塊墨玉的深色。這顔色便給人一種深邃神秘的恐懼感。
方子安還好些,畢竟跟随大船出過海,見識過大海的廣闊和風浪。趙剛可不成了,雖然是臨安本地人,也經常看見大海,更是在八月錢塘潮來時湊過不少次熱鬧。但是,看歸看,自己親身經曆可就是兩碼事了。船身随着波浪起伏震蕩,趙剛的一顆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的晃悠,臉色慘白,頭暈眼花,到最後爬在船上嘔吐不止,渾身無力,面如死灰。
幾名老丈看着趙剛這副模樣别提多高興了,方子安甚至懷疑他們故意将船迎着大風浪去,故意整趙剛。身爲臨安人的趙剛居然是個旱鴨子,居然暈船,方子安也很是無語。見趙剛确實難受的緊,方子安教他一個法子,讓他紮緊腰帶,束縛住身體,這樣可減少體内内髒的震蕩嘔吐感。這種法子是方子安在部隊裏學的辦法,是在沒有藥的情況下臨時的辦法,有時候确實有效。趙剛喘着粗氣照辦,一個魁梧的大漢,此刻卻像個小貓一樣蜷縮在船艙裏毫無力氣。
“幾位老丈,浙東沿海之地島嶼萬千,咱們從何處開始找呢?一個個的去尋麽?”馮一鳴倒是面色如常,倒是對茫茫大海之中漫無目的的尋找有些擔憂。
“一個個的找?那怕是瘋了。咱們這片海裏,單單是叫得出名字的大島嶼便有數十個。什麽昌國島、翁州島、嵊驷島、桃花島、大榭島、小榭島、梅岑島、沈家島等等。而不知名的島礁多如牛毛。一個個的去找,找到猴年馬月去?”萬老栓翻着白眼道。
方子安頭皮發麻,他知道浙東沿海千島萬嶼之地,之前沒多想,一心想着出海找人。此刻到了大海之上,也立刻考慮到這個問題。這種情形下,胡亂去找,就算是一個個的島礁上都走一遍,怕是要有個三年五載才能将所有島礁都搜尋一遍。關鍵是,你就算找到了别人藏身的島嶼,上了島也未必尋得到人。這些島礁有的面積極大,上面還有高山林木,岩洞深澗,幾百人随便往哪裏一藏,那是絲毫也沒有任何的蹤迹和征兆的。就算朝廷調動水軍搜查,怕也要數千人一起搜尋方有效果。
好在有幾名老者同行,方子安知道他們想必有些主意。
“那咱們如何尋找?是否要經過些篩選?有些島嶼便不必去了。”方子安道。
萬老栓笑道:“方老爺不妨說說怎麽帥選?我們也聽聽。方老爺看上去是個有腦子的,跟那一位沒法比。”
萬老栓朝着蜷縮在船舷旁面如土色的趙剛一指,此刻他還不忘奚落趙剛。
方子安知道幾名老者這是要出題考自己。這讓方子安想起了在特戰隊的時光。實戰演習的時候,要進行一項任務的時候,隊長總是要考衆人,比如說前方暗堡如何摸掉,如何通行對方警戒區等等,這是讓衆人養成遇事細細思考的好習慣。方子安顯然養成了這樣的好習慣。
“要是篩選的話,我想有三種島嶼不必去找了。一是太小的島嶼,這次灣頭村和萬家村加上我的人一起恐怕有五六百口人。太小的島嶼怕是根本不夠呆的,一些小的島礁不能讓幾百人待得下的,便可忽略了。”方子安沉聲道。
“說的好。當大人的畢竟懂得多些。這一條說對了。光是這一點,便可以篩選掉好幾百個小島礁了。”萬老栓贊道。
“還有呢?篩掉幾百,還剩幾百呢。幾百個也搜不完。”萬老三道。
“第二點篩選的條件便是,島太大了也不成。據我所知,幾處大島都有朝廷水軍港口,有水軍駐紮。躲之還不及,不可能去自投羅網。”方子安道。
“說的很是,這一條篩掉三十幾個大島。還剩幾百個。還得篩選。”萬老栓對方子安有些敬意了。這年輕人确實說的在點子上。
“第三個條件則更爲重要了,那便是島嶼上必須要有水源。茫茫大海之上,又是初夏天氣,船上不可能備足淡水。幾百個人吃喝拉撒都需要水,若無穩定淡水水源,根本無法停留。這一次也不知道要躲多久,肯定要去水源充足的島上去。”方子安沉聲道。
“哎呀,厲害,着實厲害。果真是了不起。沒想到方大人思慮如此周到,真是佩服的很。若說常年打漁的漁民倒也罷了,方大人是讀書人,并非海上讨生活,能說出這三點來,已然是了不起了。”萬老栓挑起大指大聲贊道。
其他幾位老者也紛紛點頭稱贊。方子安能說出這三點篩選的條件來,已然是很容易了。對于一名不事稼穑的讀書人而言,這已然很令人稱奇了。
“這第三條一下子便可篩選掉一大半的島嶼。浙東海上,除了大島之外,有穩定水源供給的便隻有那麽二十幾個。咱們隻需找遍這二十幾個島嶼,基本上便可以找到他們了。”萬老栓笑道。
方子安道:“可否再加個條件,便于更精确的篩選。”
“哦?還有篩選的條件麽?”萬老栓等人訝異道。
方子安道:“萬大龍頭他們乘坐的是大船。浙東海面有水軍遊弋,大船甚是醒目,就算出海時碰不到,停靠在島嶼旁邊時間一久必然被發覺。所以,我猜想萬大龍頭必會尋找一個可以藏着大船的島嶼。比如說有個小海灣之類的島嶼,這樣便可以藏起船隻來,免得被水軍發覺。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小島。”
“哎呀,我怎麽沒想起來呢?說的很是啊。定然如此。方大人這個提醒的及時啊。”萬老栓拍着大腿叫道。
一名老者道:“我剛想起來,剛要說,被他說了。”
其他人報以鄙夷的目光道:“你想起來個屁,适才也沒見你提。這幾日咱們猜測躲藏的島嶼,也沒見你說一句。這時候卻又要強自往臉上貼金了。”
那老丈紅着臉争辯幾句,其他人卻早已注意力不在此事上。萬老三道:“如此看來,那能呆的小島隻有那麽一兩個了。我看東極島和鼓浪島都有可能,那裏遠離大島,島上也有淡水湖泊,而且還有内海灣,可以停靠大船。定是在那兩處。”
其他人紛紛點頭道:“正是,正是,比在那兩處。”
萬老栓道:“就是有點遠,在最東邊,都快要出海了。風大浪急,他們大船自然可以開去,我們這船怕是有些難。”
“萬老栓,怕什麽?你若掌不得舵,便閃一邊去,我來。就知道你關鍵時候不成的,從小到大都如此。”萬老三道。
萬老栓怒道:“放屁!我掌舵公認的好,除了萬大海誰比我強?你萬老三掌舵?我們都得進海鲨肚子裏去。一邊去,我可沒說我掌舵不成,我是擔心方大人和這兩位後生。”
方子安笑道:“我們不怕,既然确定位置,咱們便去。快走快走。”
萬老栓笑道:“既然如此,那便闖了。說實話,這種小船是去不得遠海的,但今日海浪還行,不算大,應該是可以的。海上的事情說不清,咱們抓進去,免得一會兒起了風暴,那便完蛋了。那幾個老東西,還愣着作甚?再加一面帆,就知道混事偷懶。萬老三,說你呢,你最會偷懶。從小你就是這樣。”
萬老栓睚眦必報,将話又還了回去。在幾位老丈的争吵聲中,烏篷船升起了一面側帆,兜住斜刺裏來的風轉爲前進的動力,速度陡然加快,在海面上快速前進。
船速加快,暈船的趙剛便更加受不了了,本來已經止住的嘔吐再次開始,爬在船舷上哇哇大吐,直将前幾日吃的飯菜都全部吐了個幹淨。似乎要把胃袋都要吐出來了。
老丈們說的兩座島嶼都在數十海裏之外的遠海,一般隻有大船才敢去那麽遠,小漁船隻在群島之間的淺海進行捕魚。好在确實海況不錯,今日風和日麗,海面上波濤起伏,但卻并非太劇烈,隻要天氣不變,風力不增強,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但是距離太遠,雖然兩島在一條直線上,不必跑冤枉路,但抵達那裏起碼也要幾個時辰。到中午時,隻走了一半路。衆人其實都累的夠嗆,幾名老者雖然逞強,卻畢竟年紀不饒人,駕船又是體力活,都累的氣喘籲籲。
方子安見此情形,提議在左近的一座小島歇息吃飯,恢複氣力。幾名老者也肚子餓了,于是答應了下船歇息。衆人在海灘上架起了柴火點起火堆來,方子安拿出幹糧分給老丈們吃,萬老栓卻拒絕了。
“在岸上你請我們,到了海裏,自然是我們請你。海裏全是吃的,你隻出酒便是。老夥計們,咱們去抓些魚蝦來。”
萬老栓不由分說和幾名老者開始在海邊礁石沙灘上抓魚摸蝦。果然不是吹牛,畢竟一輩子都靠海過活,抓魚蝦的技藝不俗,很快便抓來了一大堆亂爬的青蟹和幾隻大龍蝦和幾條海魚。方子安大喜過望,這些新鮮海貨在後世可都是非常昂貴的吃食,這裏随手便抓到了。于是在火上烤了魚蝦,衆人就着酒水吃了起來。
然而吃到一半,一名老者突然道:“完了,麻煩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