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淩蔚見到曹锟的時候,曹锟正躺在炕上抽大煙,老北洋系統出來的人裏面抽大煙成瘾的不在少數,曹锟卻是個異類,他抽大煙,卻不上瘾,這種事說出去都沒人信,要不是高淩蔚在曹锟身邊多年親眼所見,他也不會相信。
高淩蔚将他的腳步放的很輕,由于心虛,高淩蔚格外害怕曹锟發怒,他一面挪動着腳步一邊不停地在腦海裏面反複排練着日本人教給他的話,從門口走到曹锟的炕邊,高淩蔚已是大汗淋漓!
“總統...”
高淩蔚這一聲輕呼讓曹锟意識到他的屋子裏面來人了。
當年曹锟剛退隐天津的時候家中一天到晚都有客人,齊燮元、高淩蔚、趙玉珂、吳秋舫、王璧臣、熊炳琦、楊欽山、杜錫鈞、蔡虎臣、宋哲元、肖振瀛、譚慶林、閻治堂、靳雲鵬這些人都是曹家的常客。他們有時和曹锟談談政局,有時來打打麻将,所以曹锟也不覺寂寞。但是自從日本人在華北搞自治以來,曹锟自己和他的老部下們都成了日本人拉攏的對象,往常那樣的往來也開始變的不方便起來,曹锟上一次見到的老熟人便是如今已成爲了僞政府“華北治安軍”總司令的齊燮元,齊燮元那次遊說曹锟進入僞政府沒有成功,這才過了幾天的時間高淩蔚便突然登門造訪,稍微有些頭腦的人都會想到這裏面一定有文章,高淩蔚今天絕不會是單純來和曹锟叙叙交情那麽簡單。
所有的事情都讓那個人給說中了!曹锟曹锟現在不得不承認當年的北洋俊傑如今在日本人的威逼利誘面前表現的還不如一個初出茅廬的娃娃。
這個世界已經不屬于老一輩人了,北洋和直系,都隻能留在記憶中緬懷.....
曹锟睜開眼睛看清楚了站在他炕邊的高淩蔚,他的面色漸漸轉暗,曹锟沉聲說道:“淩蔚!聽說你現在已經當上河北省的主席了?我得恭喜你啊!前幾天齊燮元也來過,後來被我罵走了!如果你也是來幫日本人擋水客的話,我看,你還是省點力氣吧!我曹锟雖然名聲不好,留下了“賄選總統”的惡名。但是我也有着最低的底線,那就是不當漢奸!我就不信了,咱們還打不過那小日本!”
面對着曹锟這頓夾槍帶棒的話,高淩蔚隻能站在炕邊陪笑。高淩蔚之所以這麽謙卑一是畏于曹锟的餘威,二是因爲他今天是來當說客的,不能一上來就得罪了曹锟。
高淩蔚很了解曹锟的脾氣,要是和曹锟來硬的那今天就不用談了,想要完成日本人交給他的任務,隻能和曹锟慢慢磨。
“總統,日本人的确是厲害啊,開戰才幾個月,咱們便丢掉了半壁江山,再說,甲午年的時候,連李中堂不是都敗給了小日本嗎?如今這亂世,是咱們直系東山再起的好機會!日本人說了!隻要總統您豎起大旗,他們就給步槍十萬支、機槍二千挺、大炮五百門,外加助款百萬!這些還隻是第一期......”
“這條件,不是荒木開給吳子玉的嗎?小日本還真實誠,一個姑娘吃兩家茶禮!”
高淩蔚準備了很久的說辭還沒有說完便被曹锟打斷了,聽到曹锟這幾句話,高淩蔚頓時覺得有些喜出望外!高淩蔚萬萬沒想到曹锟連日本人給吳佩孚開的條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看來這老頭子并沒有安心在天津英租界做他的寓公,對外面的風吹草動還是很關心的嘛!高淩蔚之前最擔心的就是曹锟已經沒有了逐鹿天下的雄心,隻要曹锟還有野心,高淩蔚就不怕曹锟不上鈎!
曹锟在這個時候把日本人給吳佩孚的條件說出來,,不就是想多要些好處嗎?之前日本關東軍已經給高淩蔚發了話,隻要他能讓曹锟加入北平的僞政府,什麽樣的條件都好說。高淩蔚覺得他已經看透了曹锟的心思,現在,到了掀底牌的時候了!
于是高淩蔚急不可耐的抛出了新的誘餌,他的言語之間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注意和避諱,高淩蔚對日本人的稱呼直接改成了皇軍,奴才嘴臉顯露無遺!
“總統!條件方面您絕對不用擔心!吳子玉是吳子玉!總統是總統!皇軍清楚總統您的分量,卑職也能在黃軍面前說的上話的,隻要是總統想要的,卑職一定替您争取!隻要您答應加入......
曹锟臉色陡變,大聲吼道:“住口!你給我滾出去,以後不許你登曹家的門!”說完将手中的煙槍丢到了高淩蔚的臉上,高淩蔚不明白曹锟怎麽會說翻臉就翻臉,他吓得渾身哆嗦,跌跌撞撞的抛出了曹家,在高淩蔚的身後,厚實的鐵門“碰”的一聲關了起來,門那邊還傳來劉夫人的喝罵聲。
“記住這個東西!以後不準他再進來!自個軟骨頭還要拉着咱們老爺去給日本人當漢奸!我呸!”
見到高淩蔚被趕出曹家的這一幕,街對面的便裝男人一拳砸在了路燈的杆子上!
高淩蔚在曹锟家門前徘徊了片刻想看看還有沒有轉機,可是院門始終沒有打開,高淩蔚轉過身看了一眼街對面的便裝男人然後将大衣的領子豎起來擋住自己的臉,飛快的穿過了街道,任務差事沒能辦好,高淩蔚隻能在他的日本主子面前裝孫子。
“高省長!曹說了些什麽?态度有沒有出現松動?”
便裝男人看着高淩蔚被曹锟的夫人趕出來,不用問也知道高淩蔚的差事辦砸了,現在他更關心的是他的連番攻勢有沒有起到作用,策劃華北自治,是多田駿将軍和土肥原賢二将軍謀劃了多年的大計劃,便裝男人很想在他的手中将這個計劃變成現實!
1933年關東軍占領熱河之後,開始進一步向華北滲透。土肥原賢二任沈陽特務機關長期間便開始策劃“華北自治運動”。當時,在華北掌握兵權的中國地方實力派主要有北平的宋哲元、山西的閻錫山、濟南的韓複榘和保定的商震。控制住這四個人,讓他們相互合作形成一個與南京政權抗衡的“自治政權”是土肥原賢二的目的所在。
宋哲元、閻錫山、韓複榘和商震表面上雖然對建立一個中立政權表示贊同。但實際上他們心裏都非常清楚日本人這是要通過分步肢解的手段來達到最終霸占整個中國的目的,所謂的“華北自治”隻不過是“滿洲國”在華北地區的翻版。于是宋哲元、閻錫山、韓複榘和商震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和關東軍磨洋工。爲了打破這四人的觀望态度,讓他們拿出實際行動,老奸巨猾的土肥原賢二首先着手邀請宋哲元和商震在北平聚會,刺探宋哲元和商震能否協手建設新政權。結果宋哲元和商震的态度十分暧昧,拒絕做出任何明确的承諾。緊接着,土肥原又約請宋哲元和韓複榘直接會面,後來同樣是不了了之。
面對土肥原賢二在華北的一連串小動作,深知華北五省重要性的南京政府做出了反擊,最高當局親自飛抵太原說服閻錫山;并派參謀次長熊斌北上對宋哲元和韓複榘進行遊說,勸他們不要爲了局部自治而反對南京政府;同時南京政府的各軍政要人也紛紛緻電極力勸阻華北“四巨頭”與關東軍合作。在此期間,最高當局還以軍事演習爲由,集中幾個師的兵力在隴海線上對華北形成威懾之勢,最高當局以恩威并施的手段鎮住了華北四雄。
眼看聯合四雄自治華北不成,土肥原又在察哈爾省策劃了“張北事件”。最終迫使國民黨政府簽訂了《秦土協定》,規定成立察東非武裝區。接着土肥原賢二利用冀東薊密行政公署的督察專員殷汝耕在通州發布了“冀東防共自治政府”成立宣言。冀東僞政權成立後,土肥原又鼓動主持華北軍政的宋哲元與殷汝耕合作成立“華北五省聯盟自治政府”。
最終南京政府被迫決定撤銷行政院駐北平政務委員會和北平軍分會,另設“冀察政務委員會”,轄區範圍爲河北、察哈爾兩省和平津兩市,任命宋哲元爲“冀察政務委員會 ”委員長兼綏靖主任及河北省主席。
“冀察政務委員會”在編制上仍隸屬與南京政府,是一個半獨立性的畸形政權。土肥原親自出任“冀察政務委員會”顧問,一手把持了政治、經濟大權,與此同時,他還安插了一些漢奸充當委員。随着政務委員會的建立,土肥原覺得控制華北的目标就要唾手可得了,但不久之後他便察覺到宋哲元雖然在表面上有所妥協,但在涉及領土、主權等原則問題上卻始終不做絲毫讓步。土肥原費盡心機建立起的所謂“華北自治”,實際上并未取得日本軍部所預期的效果。
于是土肥原賢二想到了找人來代替宋哲元的職位,他要将華北徹底變成第二個滿洲,此時已經漸漸看清了時局的閻錫山、韓複榘和商震都不再願意繼續和土肥原賢二玩暧昧的把戲,土肥原賢二知道他如果找不到一個夠分量的人物出來,根本就不可能讓華北五省的中國人服氣,于是,曹锟和吳佩孚作爲北洋軍閥中繼袁世凱、段祺瑞之後的中心人物自然成爲日本特務的焦點。日本人在天津、北平分别設立了對曹锟和吳佩孚進行策反活動的大伯機關和竹機關。土肥原賢二把他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曹锟和吳佩孚這樣的老一代直系軍閥頭上。
從36年開始,曹锟和吳佩孚的家裏面就一直有日本人來拜訪,吳佩孚的脾氣很臭,對日本人,吳佩孚是深惡痛絕的。他還通電揭露了僞滿洲國成立的本質:“僞稱滿洲獨立國,實際爲日本附庸,陽辭占領之名,陰行掠奪之實。”土肥原賢二見很難在吳佩孚額身上取得進展,便将策反的重心轉到了曹锟這裏。
中日戰争全面爆發之後,土肥原賢二奉命率部入侵中國。8月20日,土肥原部在塘沽登陸,參與北平永定河作戰。日軍攻克保定後,土肥原率部沿平漢鐵路一線進犯,一路殺向石家莊、邢台、邯鄲。因其進軍迅速,被日本報紙稱爲是“華北戰場上的一顆明星”。
土肥原的離開并沒有讓華北日軍策反曹锟的計劃停止下來,相反,這個計劃還變的更加迫切了,七七事變之後,宋哲元和日軍在華北真刀真槍的幹上了,日本人自己指定的“冀察政務委員會 ”委員長兼綏靖主任及河北省主席成了他們在戰場上的對手!這不得不說是一個絕妙的諷刺!爲了消除宋哲元抗日給日軍帶來的負面影響,華北方面急需一個重量級的人物來坐鎮,曹锟以前是宋哲元的老主子,自然有足夠的分量來替代宋哲元。于是,逼曹锟出山來代替宋哲元成了華北日軍特務機關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所以,日本人才會讓曹锟的老部下齊燮元和高淩蔚來天津當說客,不過這一次,日本人又失望了!
“大佐閣下,曹锟是鐵了心不會出山了!他将我臭罵了一頓,還說我不應該用皇軍給吳佩孚的條件來拉攏他,要不是爲了皇軍的,我怎麽會受這樣的氣!我實在...實在是.....”
高淩蔚說着說着便要掉下眼淚來,被高淩蔚稱呼爲大佐閣下的便衣男子早就看慣了漢奸們的這一套,他靜靜的看着高淩蔚在他的面前表演,就是不出聲寬慰一下。
高淩蔚的心裏面亂極了,他不知道他的解釋能不能讓面前的這位日軍大佐滿意,像他這樣的漢奸如果失去了日本人的庇佑,不出三日便會橫屍街頭,這些日子日本人的特務已經在曹锟家附近抓到了不少想刺殺曹锟的刺客,曹锟這個還沒當漢奸的都有危險,高淩蔚這個正牌漢奸就更不用說了!
高淩蔚實在是擠不出眼淚來,他隻能幹嚎,也許便衣男子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終于對高淩蔚開了口:
“好了!高主席!你是皇軍的朋友,你的忠心我們很清楚!”
“多謝皇軍體諒!多謝皇軍栽培!“
高淩蔚點頭哈腰的奴才樣讓站在便衣男子身後的日本特工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高!你剛才說曹先生知道我們給吳佩孚提得條件?你能說的仔細一些嗎?”
便衣男子還是從高淩蔚的話裏面發現了一些有用的東西,曹锟知道皇軍給吳佩孚的條件?這倒有些意思!根據日本特務機關的監視記錄,曹锟和吳佩孚兩個人至少已經有半年沒有見面了,是誰将皇軍給吳佩孚的條件傳到了曹锟的耳朵裏面,難道說有中國的情報人員接觸到了曹锟和吳佩孚?
這次大伯機關和竹機關在天津的對手究竟他們的老朋友是“軍統”還是那個剛成立不久的“中統”呢?
“你們趕緊查一下!看看這些天有什麽人接近過曹锟的家!哪怕是個送報紙的我也要知道他的底細!!馬上行動!快!”
便衣男子一聲令下,等候在一旁的黑西裝們便四散消失在了小巷之中,很快,英租界将掀起一陣腥風血雨,這一切,都隻因爲曹锟不小心說的一句話......
便衣男子沒有注意到,在曹锟家的二樓上,有一雙眼睛在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從便衣男子帶着高淩蔚出現在這條街道開始,窗簾後的這雙眼睛就一直在這裏。
這間房間是曹锟的書房,趕走高淩蔚之後曹锟便來到了這裏,他靜靜的坐在書桌後面看着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一動不動的站在窗邊,年輕人臉上的堅毅,讓曹锟想到了剛剛進入天津講武學堂的自己。
在看到街對面的日本人各自離開之後,年輕男子離開了窗簾,他轉過身對曹锟說道:
“曹老先生!您不應該在高淩蔚面前提到吳将軍,如果高淩蔚将你的話轉告給日本人,會給吳将軍和你帶來不必要麻煩,這樣的局面是我們将軍不希望見到的。”
曹锟沒有接話,他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滿足了曹锟的好奇心。
“黃浩然居然将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來辦?我是應該說他慧眼識珠呢,還是說他太大意了?”
曹锟盯着年輕人的眼睛接着問出了這個問題,他注意到年輕人聽到“黃浩然”這三個字時,眼睛忽然變得明亮了起來。
“将軍不會犯錯!他做的每一件事,用的每一個人都有他的道理,我雖然隻有25歲,但是已經跟随将軍多年,将軍能将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我,就是已經肯定了我的價值,曹老先生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幫你解決掉你家外面的日本人,就當做給您的定心丸......”
年輕人的回答不卑不亢,曹锟聽完之後笑了,笑得很大聲,到後來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掏出絲絹擦掉了笑出來眼淚,然後大喘氣着說道:
“好...!很好......!黃浩然帶出了一幫死士啊!你讓浩然放心!我曹锟是絕對不會跟日本人走的!我已經老了...也活夠了!難道還會怕死不成!”
年輕人微微一笑,說道:“我們将軍也認爲曹老先生不會聽日本人的,之所以派我們到天津來,一是不想讓小日本騷擾了曹老先生和吳将軍,還有就是,我們将軍需要曹老先生幫點小忙......”(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