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當局的心裏面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沒想到黃浩然遇刺的事情成了一個漩渦,現在連城防圖也被卷進去了。
不知道還會有什麽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情在後面......
“就憑着這張圖,也不能...也不能.......桂永清!唉......”
何部長說了幾段不成話的句子,然後有些頹廢的坐在位置上。
蔣百裏明白現在不能讓懷疑對象就這麽被敲死,他還得推波助瀾!
“委員長,既然發現了這張南京城防圖事情就變得嚴重多了,桂永清雖然平時行爲不端,但還沒有堕落到“變漢奸”的地步,這件事情沒這麽簡單!”
戴笠聽完蔣百裏的話點了點頭,他也認爲桂永清完全沒必要幹這樣的事情,要說桂永清昏了頭去刺殺黃浩然的确是有可能,可是要說桂永清想當漢奸他戴局長頭一個是不會相信的。
再看看何部長那略顯緊張的神情,戴笠已經有六七分的把握可以認定何部長和這份地圖的關系要更深一些。
也許,就連刺殺黃浩然的事情都是何部長指使的。
最高當局突然想到了一些問題,他将圖紙放到一邊,看着黃浩然發問:
“佑臣,一般的人是不會對南京城防圖感興趣的,既然現在在刺客頭目身上發現了這張圖紙,那些人難道會是......?”
黃浩然的眼睛裏面的怒意更勝,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回答了最高當局的問題:
“沒錯!刺殺我的刺客頭目是個日本人!那些此刻也大多都是小鬼子!”
戴笠心頭最後一絲疑問也被黃浩然的話解開了,是了,就得是日本人才對!何部長也隻有和日本人做交易露了馬腳才會如此的害怕,他将桂永清迫不及待的抛了出去是想讓桂永清做他何部長的替死鬼!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日本刺客頭子居然将一份能讓何部長引火上身的重要圖紙帶到了刺殺現場,不知道該說日本人愚蠢,還是該說何部長的運氣背!
照現在的形勢發展來看,戴笠這個原本應該在風口浪尖上的“特務頭子”反而退出了風暴中心,何部長和黃浩然已經擺開了相互厮殺的架勢。
要是換一個時間和環境,就是十個黃浩然加起來何部長也不會放在眼裏,可是現在的情況太特殊,南京城危在旦夕,最高當局指着黃浩然守城,對黃浩然自然是格外的重視,再加上日本人前幾天占領了無錫,南京的城防計劃可以說是當下軍政部和總參謀部工作的重中之重,現在居然整張圖紙都落到了日本人的手裏,你讓最高當局如何平靜的下來?
不管是桂永清還是何部長自己,都将面臨着極難熬的局面。
最高當局對何部長的态度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改變。
“敬之,你說這件事應該怎麽查下去?該查誰啊?”
戴笠才是“軍統”的頭子,最高當局卻不去問戴笠,反而問起了何部長,這便是在敲山震虎......
戴笠眯起眼睛看何部長如何應對,旁邊的黃浩然還是瞪着眼珠子盯着何部長,蔣百裏在旁邊給黃浩然助陣。
“一切全憑委員長決斷!”
好!這份标準答案用的實在是漂亮!黃浩然在心裏面表示了他對何部長的欣賞!
同樣的話落在最高當局的耳朵裏面就不是一個味了,最高當局覺得何部長這是在踢皮球,最高當局看了一眼他的這個老政敵,然後将臉轉向了戴笠。
“雨農!這件事情要一查到底!我給你權力!你好好的辦!”
何部長立刻表示他擁護最高當局的決定,還承諾軍政部會大力配合“軍統”的調查行動,戴笠心想你何部長能不給起反作用就謝天謝地了,軍政部的人戴笠可不會用,也不敢用。
眼見會談沒有達到預想的結果,最高當局也覺的興趣索然,老頭子忽然感覺到了極度的疲勞,于是揮揮手,示意散會,錢大鈞立刻安排人員送何部長、蔣百裏、戴笠和黃浩然,最高當局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黃浩然身上還有傷,于是回過身對黃浩然說:
“佑臣啊,你的傷還是讓我的私人醫生看看吧,大戰在即,你這個主将得趕緊好起來!”
黃浩然表現的極爲感動,最高當局的私人醫生此刻就在總統府裏面,于是錢大鈞請黃浩然留步,然後親自去送其他的三位大員。
下樓的時候戴笠和蔣百裏一前一後将何部長夾在中間,誰也不想先開口,三人一直走到乘車的地方才相互打了招呼,戴笠的态度還算和氣,他和何部長還有蔣百裏道了個别就竄進了轎車,何部長親手幫戴笠推上了車門,蔣百裏在一邊看到了,立刻出言刺激何部長:
“敬之老弟今天怎麽對戴局長如此客氣啊?莫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了戴局長手裏?”
何應欽急着離開給自己的事情善後,他不願和蔣百裏在這裏舌戰,隻能打哈哈。
“百裏兄怎麽這麽說啊?我能有什麽把柄?實在是雨農因爲今天的事情怕是要忙上好一陣子,我替他覺得幸苦罷了,你我他三人都是同僚,幫着開關一下車門也能增進些感情。”
蔣百裏在談話的時候也覺出了何部長的不對勁,于是對何部長就有些懷疑,現在再想到黃浩然的傷勢,蔣百裏就更加想撕下何部長這張虛僞的面具。
何部長前面的這番說辭給蔣百裏留了鑽空子的機會,于是蔣百裏笑着對何部長說:
“既然如此,敬之老弟就不該厚此薄彼,戴局長的确是幸苦,但畢竟算是别的部門的人,我這個軍事顧問可是實打實的屬于軍政部管轄,敬之老弟也不想着自己人一些!”
何部長的忍耐功夫的确一流,蔣百裏這頓夾槍帶棒的話語沒有影響到何部長的情緒,他笑着回答蔣百裏:
“百裏兄說的是什麽話?您是保定軍校的老校長,又長我好幾歲,哪能讓你受了委屈?來來來!百裏兄請上車!”
何部長走到蔣百裏的轎車前面,伸手打開了後排的車門,然後沖蔣百裏做了個請的姿勢。
蔣百裏冷笑了一聲,然後大咧咧的彎腰鑽進了車内,何部長站在車門邊笑着問蔣百裏:
“我的百裏兄,不知道你現在滿意了沒有?”
蔣百裏意味深長的回答道:
“辛苦了!敬之老弟!你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了還來替我開車門,實在讓爲兄感動得很!不多說了,大家都有事情,後會有期!”
說完蔣百裏用手敲敲前排司機的靠背,黑色轎車立刻起步,在院子裏面轉了個彎,出了總統府的大門。
戴笠的車子緊跟其後,何部長和蔣百裏之間打的機鋒戴笠都看在了眼裏,他自言自語的說着:
“都是一肚子的話說不出來啊......”
目送着戴笠和蔣百裏離開的何部長走到他自己的車前遲遲沒有動身,站在何部長身後的副官忍不住上前提醒,結果何部長給了這個副官一個響亮的嘴巴子!
“都******一幫小人!”
何部長吼了一嗓子之後鑽進了轎車離開,挨了巴掌的副官捂着腮幫子上了後面的一輛車。
站在辦公大樓門廳的錢大鈞默默的看完了這一切之後轉身離去,他穿過了樓道,從東側的一個小門走了出去,然後七轉八轉,到了一座小樓的前面。
這座小樓上面是孫中山的卧室,多少年來一直保持着原來的模樣,一樓有會客室和辦公室,最高當局煩悶的時候會來這裏坐一坐。
雖然最高當局親自導演了“中山艦”事件背叛了先總理的理想,但是他對外卻一直标榜自己是三民主義的忠實信徒,裝的時間久了,有時連最高當局自己都有些信以爲真了。
這有空就到孫中山的舊辦公樓來的習慣也算是長期掩飾自己内心的一項副作用吧......
小樓的外面照例站着侍從室的人員,這些黑色中山裝見來的人是錢大鈞,連忙有帶隊的小頭目過來報告:
“錢室長,委員長帶着黃将軍進去有一段時間了,李隊長帶着幾個人在樓裏面警戒着,剛才委員長的私人醫生也趕了過來,帶着藥箱,應該是替黃将軍治傷......”
錢大鈞擺了擺手打斷了部下的彙報,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好好呆在外面,委員長的心情不太好,有什麽人來見一律擋了,要是‘夫人’駕到的話你就去通知我,遠處多放幾個人,也好有時間應對!”
說完錢大鈞就徑直入了小樓,孫中山呆的這棟舊樓年代有些久遠,牆壁不太隔音,最高當局的聲音隐隐約約地傳進了錢大鈞的耳朵,從聲音的來源方向判斷,最高當局和黃浩然下載乃在一樓拐角的小會客室裏面。
錢大鈞對總統府裏面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最高當局常來的地方他自然更加是了如指掌。
錢大鈞進屋的時候動作很輕,最高當局隻是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說話,讓錢大鈞意外的是最高當局的私人醫生并不在這間屋子裏面,黃浩然原本纏着紗布的右臂現在也坦露了出來,除了襯衣袖子少了一截,哪裏有什麽傷勢!
錢大鈞帶着疑問站在了最高當局的身邊,老頭子正在和黃浩然交談着:
“浩然啊...如果低調處理,會不會讓人覺得你太過軟弱,慈不掌兵,你一個堂堂的城防副司令也不能一味的對下屬妥協,有時候也要讓他們學會害怕!”
怎麽?難道黃浩然打算放過刺殺他的主謀?如果黃浩然一早就是抱着這個打算,那麽剛才何必和何部長搞的那麽對立?
還有蔣百裏也那麽的幫黃浩然出頭,這樣一來不是都做了白用工嗎?
錢大鈞雖然是個很能保守秘密的人但并不代表他就不愛聽這些八卦,相反,在最高當局身邊順便了解一些隐秘還是錢大鈞的愛好之一,當然這些隐秘錢大鈞不會對任何人說起,除了偶爾的自言自語。
黃浩然的精神顯得還是不太好,不過說話的态度倒是十分的懇切:
“委員長,屬下不是怕事,更不怕遭人嫉恨,南京大戰在即,我不願意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而且臨陣斬将,還是因爲洩露軍事機密這樣的理由,軍心士氣定會受挫,南京城這20萬殘軍好不容易才恢複了一些元氣,實在是不能再折騰了......”
最高當局長歎了一口氣,感慨地對黃浩然說:
“你倒是還想着這些宵小之徒,可惜,他們未必會顧着你!今天的刺殺,就是一個教訓,佑臣!桂永清是一定要處罰的,不過倒是可以按照你說的先将他調開擱置起來,等南京一戰過後在再慢慢審查,教導總隊,我便交給你了!”
錢大鈞聽的心頭一震,教導總隊,可是最高當局的禦林軍,是南京政府“德械化”的樣闆部隊,現在老頭子居然把教導總隊全部交給了黃浩然,可想而知最高當局對南京的這一仗還是有所期望的!
德國軍事顧問不是已經都說了,怎麽打也是個必敗的局面嗎?難道最高當局指望着黃浩然能有回天之術?
黃浩然聽見最高當局要把教導總隊交給自己的時候也是心頭狂跳,但是他很快又恢複了冷靜。
教導總隊實在是個很特殊的存在,不管是人員構成還是火力配置都堪稱中央軍裏面的模範,最高當局在這支部隊身上砸下去的外彙數以億計,按照老頭子的習慣這樣的一支部隊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就拿曆史上廖耀湘的新6軍來說,在緬甸作戰勝利之後,最高當局立刻把新6軍空運到了重慶,來拱衛他的“陪都”,所以新6軍在緬甸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什麽大的戰績,現在美國人的援助還沒有來,教導總隊在中央軍裏面的地位比起幾年後的第6軍還要顯赫的多,最高當局怎麽可能讓自己一個“外人”來帶這支部隊?
不對!這分明是一次試探!
黃浩然仔細的想了一下進樓以後和最高當局的談話,他在尋找最高當局試探自己的原因。
很快,黃浩然發現了自己計劃中的一個漏洞。
那就是他詐傷的行爲!
雖然在何部長、蔣百裏和戴笠離開後的第一時間黃浩然就向最高當局坦白了他詐傷的事實,更編制了一個“将計就計、迷惑敵人”的理由,可是精明的最高當局還是懷疑黃浩然此舉别有用心......
最高當局配合的讓私人醫生進入小樓來掩飾黃浩然的詐傷行爲并不代表老頭子就接受了黃浩然的解釋!
民國的大佬們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啊!談笑間就遞上了藏在鮮花下面的毒箭,要是黃浩然得意忘形的接過了桂永清的部隊,那麽最高當局讓戴笠重點調查的對象就會立刻換成黃浩然他自己。
到了嘴邊的肥肉!也隻能這麽違心的推掉!
黃浩然現在臉上的表情真的是有些痛心疾首了!
“委員長!蒙您的厚愛,我黃浩然定然與日寇血戰到底!”
黃浩然站起身來朝着最高當局深鞠了一躬,最高當局看着把腰彎成了90度的黃浩然,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将身體慢慢的靠在了椅背上:
黃浩然前面的推測一點也沒錯,最高當局的這個提議的确是一次試探,黃浩然說出的詐傷理由最高當局并不完全相信。
還有在頭山屍體上搜出的南京城防圖,最高當局也同意何部長的說法,刺客不會傻到這樣的地步,帶着如此重要的一份圖紙去實施一次危險系數極高的行動。
最高當局的眼光開始逐漸變冷,黃浩然遇刺事件現在在最高當局的心裏面開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也許,這是南京内部勢力的一次較量,桂永清,不過是個替死鬼而已.....
黃浩然還是沒有擡起頭來,他依然保持着鞠躬的姿勢,大聲的對最高當局說:
“不過,屬下還是要拒絕委員長的好意,教導總隊交給我,至少有兩點壞處!”
“哦?”
黃浩然後面的這句話完全打破了最高當局剛剛形成的推測結果,黃浩然居然不要桂永清的兵權?那麽,他在這次刺殺事件中就不會得到半點的好處!
即使搬倒了桂永清,教導總隊依然把握在桂永清的老部下手裏,最多也就是會因爲桂永清的下台而變得收斂起來,指揮教導總隊這支部隊,是黃浩然這個南京城防副司令本來就有的權力,南京一仗過後,如果教導總隊還能逃出生天,也會繼續直屬軍政部,黃浩然完全是替人做嫁衣。
不要兵權,不要好處,更不去争什麽上位,看來黃浩然隻是一個單純的受害者,如此看來他的詐傷還真的是順勢而爲放出來迷惑日本人的煙幕彈......
這麽說桂永清真的就是主謀嗎?區區一個教導總隊的總隊長,還是有些不太夠分量!
再推測下去,值得懷疑的人就隻有何部長了......
最高當局換了副和藹的臉色,讓錢大鈞扶起了黃浩然,然後問道:
“你說你接管教導總隊會有兩個壞處?是哪兩個?你講給我聽聽......”
黃浩然立起了身子,直視着最高當局開口說道:
“委員長!最多明天,我遇刺的事情必然會傳的沸沸揚揚,桂永清一旦在這樣敏感的時間被調走,難免不會引起各部的遐想,這裏面的對錯又豈是一時間說的清楚的?我總覺得桂永清雖然糊塗,但他一定不是刺殺我的主謀,如果在這個當口将教導總隊交給我,恐怕會有人利用這個事情做文章。上下不合,教導總隊這支強軍的戰鬥力就會大打折扣,這對于南京保衛戰的進行是很不利的!”
“你說的有道理!”最高當局點了點頭,同意了黃浩然的說法,不過黃浩然說的兩點才講了一半,最高當局示意黃浩然繼續講下去:
“這是其一,還有一點就是南京保衛戰我軍投入兵力超過20萬,是一場大會戰,我身爲軍事總指揮再兼任教導總隊的總隊長實在是力不從心的事情,不瞞委員長說,就連我的99軍也正在打算着交給副手指揮呢!當軍長的時候隻用想着一小塊戰場,現在當上司令官了,眼界也要進步,再抓着小單位不放就是着相了......”
黃浩然的這番話有理有據,最高當局也完全找不到什麽不合理的地方。
既然黃浩然完全不打算利用這次刺殺事件得到什麽,那麽,别有用心這頂帽子是無論如何也扣不到他的頭上!
最高當局接着又鼓勵了黃浩然幾句,然後讓錢大鈞将黃浩然送了出去。
第二天,黃浩然遇刺的消息被嚴密封鎖,“軍統”在薩家灣布下了大量的人手看守現場,南京政府官方對外的一緻口徑是這一帶遭到了日機的轟炸,爲了效果逼真,“軍統”還用炸藥在地上制造出了幾個大坑。
一場風波似乎就這麽結束了......
可是另外有一個小道消息卻像插了翅膀一樣在南京城裏面飛速的傳開了。
黃浩然在薩家灣遇刺,重傷昏迷不醒!
敏感的西方記者注意到從“薩家灣遭轟炸”的那天開始,黃浩然這個城防副司令就沒有在公衆面前露過面。
48小時過後,桂永清被免去了教導總隊總隊長的職務,和他一同離職的還有72軍長孫元良。
教導總隊總隊長一職由原參謀長邱清泉上校接任,72軍88師則暫時歸入了俞濟時的74軍序列,88師師長一職由第二六二旅旅長朱赤少将接替。
黃浩然一舉搬掉了他在即将到來的南京保衛戰中的兩塊大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