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早就從他的部下那裏聽到了何部長和日本人勾勾搭搭的傳言,但是卻一直沒有查到什麽證據,這樣嚴重的罪名不是憑着一個“莫須有”便能扣在别人頭上的。
更不要說何部長還是黨内的第二号人物,如果冒冒失失的捅出去隻會給“軍統”惹來麻煩。
戴局長将何部長的問題建了一個檔案,然後不斷的把從各種途徑得到的情報和線索都丢了進去。
直到今天之前,戴笠還是覺得不能将“何部長”劃進“漢奸”的隊伍裏面,可是當戴笠聽到何部長說可以放棄桂永清的時候,他終于聞出了味道不對。
連自己的侄女婿也能放棄,而且還對“軍統”做出了如此大的讓步,何部長這是害怕了!他要“丢車保帥”!
桂永清自然是那被丢掉的車了,那麽何部長要保的帥是誰呢?
政府裏面隻有何部長本人才能有如此的分量了!
看來黃浩然遇刺事件的水比想象的要深的多......
戴笠思考了一下,覺得他還是不要急着得罪何部長比較好,畢竟最高當局現在的想法他還不知道......
“何部長果然是伯樂啊,我先替那些人謝謝你了,黃浩然遇刺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下面的消息現在還很散亂,咱們還是快點上樓吧,最高當局應該等急了......”
戴笠說完就從何部長身邊走了過去,這次何部長沒有再阻攔,而是轉身跟在了戴笠的身後。
該說的話何部長都已經說過了,要是再低三下四的纏着戴笠,恐怕這個特務頭子就會起疑心,桂永清畢竟隻是何部長的侄女婿,又不是何部長的兒子,先前何部長的動作其實已經有些過了。
總統府辦公樓裏面本來便有些陰冷,再加上何部長現在心裏有事,就更覺得寒意逼人,何部長伸手将制服外面的大衣用力的緊了緊。
戴笠走的極快,他似乎不願意和何部長同時進入最高當局的辦公室,在這一點上何部長的想法與戴笠一樣,漸漸的,兩人之間拉開了幾個身位。
戴笠老遠就看見了站在最高當局辦公室門外的錢大鈞,他用眼神詢問錢大鈞屋子裏面的“天氣”,結果錢大鈞回了戴笠一幅死人臉。
還真是個鐵面包公......
何部長走到最高當局辦公室門前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常态,他沖錢大鈞點頭示意,和先前在階梯上堵戴笠的時候簡直是判若兩人。
最高當局猶豫了一下還是讓戴笠和何部長落了座,本來按照最高當局的情緒是打算讓這兩個人罰站的,老頭子最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何部長坐在沙發上顯得老神在在,似乎黃浩然遇刺的事情和他沒有半點的關系,戴笠倒是顯得有些緊張,當然,戴局長的緊張不是真的,而是表演給最高當局看的。
戴笠和何部長在最高當局面前的生存之道截然不同。
“敬之、雨農...你們應該知道我找你們來爲的是什麽事情吧?兩個小時前黃浩然在薩家灣遇刺,那些刺客居然動用了擲彈筒!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刺殺!雨農,你們‘軍統’事先就沒有收到半點風聲嗎?”
戴笠立刻站起來回答;
“報告委員長,黃副司令的身邊一直有我們的人在活動,但是一直以來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次薩家灣的刺殺事件是出乎我的意料的,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人組織了這次刺殺,但是可以推斷,刺客對黃浩然的行程了如指掌,恐怕有自己人參與在了裏面......”
最高當局得到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但這不是他想要的,最高當局暫時放過了戴笠,将問題抛給了何部長:
“敬之,你是軍政部長,黃浩然和南京的這些将軍們鬧不愉快的事情連我都知道了,你不會完全沒有聽到過風聲吧?”
何部長事先猜到了最高當局必然會有此一問,所以他早就準備好了答案,何部長十分鎮定的回答:
“委員長,那些軍師長和黃浩然的矛盾還沒有大到這個份上,應該不會這麽不分輕重吧?”
最高當局冷哼了一身,盯着何部長說:
“這些人還知道輕重?我看他們早就昏了頭!現在是什麽時候?居然還在搞互相傾軋這一套!日本人很快就要兵臨城下,我可以不用黃浩然,可是你桂永清撐的起來這個局面嗎!?”
何部長聽到最高當局直接喊出了桂永清的名字,知道今天桂永清是沒法保住了,他按照事先計劃好的方案,開始将髒水往桂永清身上潑......
反正桂永清已經被最高當局鎖定了,就讓他背負這所有的麻煩好了......
何部長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沉重,他依然在最高當局面前替桂永清辯護,雖然他心裏面早已經打算放棄桂永清,但是場面話還是要說的,這樣才不會讓最高當局感到有什麽不對勁:
“委員長,我們現在得到的資料還比較少,黃浩然那邊好像也沒有抓到活口,這件事未必就和桂永清有關吧?”
戴笠站在旁邊看得很清楚,何部長這招“欲擒故縱”果然厲害,表面上是在保桂永清,其實是在讓最高當局把所有的怒火都轉移到桂永清身上,最高當局要是再被何部長頂上幾句,恐怕黃浩然遇刺的事情就不必查了,桂永清定然要背黑鍋。
何部長擺明了要袒護桂永清的态度果然激怒了最高當局,老頭子面色鐵青,口中快速的說着:
“敬之你的意思是說黃浩然遇刺的事情和桂永清無關了?錢室長剛剛接到了黃浩然的電話,他在遇刺現場有了新的發現,東西正在送來的路上,看來我們是談不出個結果了,隻有等黃浩然這個當事人到了再說吧!蔣百裏之前來我這裏告過狀, 我答應他,這次不管是什麽人,誰家的親戚,我都決不手軟!如果再不嚴肅一下軍紀,這軍隊裏面就要變成一盤散沙了!”
最高當局說完沒有再理睬何部長,而是調轉槍口對着戴笠發問:
“雨農,黃浩然和部隊軍官的矛盾你應該清楚吧?我記得前些日子你們‘軍統’送過一份報告過來,上面說的就很好嘛!我就是要你們幫我看着那些将軍們,這樣他們才會少生事端!桂永清最近都做了些什麽,你講給我聽!不要有任何的隐瞞!”
戴笠立正說了句是,然後開始數落起桂永清的罪狀,戴笠知道現在最高當局是恨死了桂永清,自己說桂永清的不是越多,老頭子就會越高興,于是戴局長将部下報告給他的桂永清的劣迹都說了一遍,連好些還沒有證實的也一起說了出來。
戴笠說的越多,最高當局就越氣憤,而何部長卻感到背負的壓力一點點的在消失,如果能保持住現在的風向,那麽他何部長就算是平安脫身。
至于現在已經被戴笠說成了十毒俱全的桂永清會落得怎樣的下場,那就隻能聽天由命......
戴笠很快就從桂永清的吃喝嫖賭說到了公然抗命,接着連桂永清勾結着其他人走私的事情也倒了出來,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運的哪些貨物都說的有鼻子有眼,最後連桂永清跑到下關碼頭辱罵99軍“運私貨”的事情也沒有漏過。
最高當局聽到這裏更是怒火中燒,桂永清罵黃浩然“運私貨”,那不就是在罵“夫人”嗎?這桂永清自己走私不算,居然還想吃獨食?現在還罵到了第一家庭的成員!
這還了得!
何部長見最高當局的情緒波動開始變得劇烈起來,他決定再加上一把火,虞市何部長冷笑着說:
“戴局長說話似乎有些不公啊?桂永清‘運私貨’就是證據确鑿,黃浩然‘走私’的事情你卻一句話帶過,這裏面就很有問題!而且戴局長的‘軍統’一向是搞情報的,刺殺和反刺殺應該是你們的專業,如今南京城防司令部的副司令就在城裏面遇刺,戴局長是不是也要負失職的責任呢?”
戴笠心中一凜,他明白何部長這是在挑戰最高當局的忍耐極限,何部長就是想把水攪渾,這樣大家才不會注意到除了桂永清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人也很值得懷疑。
但是戴笠想了想何部長在大樓階梯上和他說的那些話,于是他決定裝聾作啞,“軍統”手裏面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于其死活拉着何部長下水最後收獲一場失敗,還不如利用現在的局面換幾個實實在在的好處然後立刻收手,不過這件事過後,“軍統”也該把何部長身上的秘密當作重點來查辦了。
何部長的這番帶刺的話終于激怒了最高當局,老頭子将一直拿在手裏面的鋼筆丢到了桌面上,鋼筆彈跳着,差點落到了地上
......
何部長心中暗喜,成了!
“委員長!黃浩然到了,還有蔣百裏也要見委員長您!”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錢大鈞忽然推開門進來,屋子裏面凝重的氣氛絲毫沒有影響到錢大鈞,他就像完全沒有看見一樣,錢大鈞平靜的向最高當局彙報着最新的情況。
“好!好!讓黃浩然和蔣百裏到會議室去!我們也去!大家好好談談!”
最高當局猛的站了起來,拿起書桌旁邊的文明杖,然後看了看戴笠和何部長,下了命令。
錢大鈞退出去傳達最高當局的“口谕”,戴笠和何部長則跟在最高當局的後面朝着會議室走去。
戴笠看見最高當局的身體因爲激動的情緒在微微的顫抖,他又偷瞄了一眼何部長,沒想到何部長也在看他,何部長沖戴笠微微一笑,之後很快又恢複了死水一潭的表情。
這樣高深的變臉術,連戴笠這個特務頭子都不得不佩服何部長......
最高當局、何部長、戴笠在會議室剛坐定,蔣百裏就拉着黃浩然沖了進來,黃浩然的右臂纏着紗布,身上的中将制服也明顯受過了煙熏,臉上還有些擦傷的痕迹。
蔣百裏顯得情緒有些激動,他走到最高當局面前大聲的說着:
“委員長!你看看吧!好好的一員虎将,居然變成了這幅模樣!這不是讓日本人看我們的笑話嗎!”
最高當局看了一眼黃浩然,這個平時十分精神的小家夥現在顯得有些神情黯然,看來遇刺的事情對黃浩然影響不小......
“百裏啊!佑臣!先坐下,坐下說!今天就談佑臣遇刺的事情!一定要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錢室長,讓人送些茶水,給佑臣壓壓驚......”
錢大鈞打了個手勢,立刻有人送來了沏好的碧螺春,今天黃浩然是主角,蔣百裏在錢大鈞面前提過黃浩然喜歡碧螺春,錢大鈞一次就記住了。
也許是見到了自己鍾愛的茶,黃浩然明顯的愣了一下,最高當局并不喜歡碧螺春,這黃浩然是知道的,他擡頭看了一眼錢大鈞,錢大鈞沖黃浩然笑了笑。
黃浩然回了錢大鈞一個苦笑,這一幕自然被最高當局、戴笠和何部長看在了眼裏。
最先開口的是何部長,他一上來就是打官腔:
“黃将軍受驚了,沒有傷到哪裏吧?黃将軍現在是國家棟梁,政府依賴的重臣,千萬不能有所閃失啊!”
黃浩然一改以往随和的脾氣,轉過頭盯着何部長,那兩隻通紅的眼珠子裏面好像要冒出火來!
戴笠吃了一驚!
沒想到黃浩然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不過戴笠想了想也就釋然了,黃浩然這次遇刺确實很冤枉,淞滬那樣的血戰他都沒有如此狼狽,現在居然在自己人的手底下遭了秧,這股怨氣的确是很難消!
黃浩然畢竟是一員年輕的戰将,有現在這樣的表現實屬正常......
何部長也沒想到黃浩然會一上來就咬住自己不放,他的心裏面頓時犯了嘀咕。
不會這小子在刺殺現場找到了什麽對自己不利的證據吧?
要是頭山也被擊斃,那麽南京城防圖會不會在他的身上被發現呢?
不會的!不會的!
頭山也是一個大特務頭子,怎麽會蠢到帶着這麽重要的情報去實施刺殺?
要麽就是林高參給頭山的通行證出了問題?
難道黃浩然已經通過那些僞造的通行證查到了林高參?
何部長腦子裏面很亂,他的後背開始滲出大量的汗水,但是何部長的臉上依然保持着鎮定,他用吃驚的表情看着黃浩然說:
“黃将軍這是怎麽了?難道是被剛才的刺殺驚着了?還沒緩過來?委員長,要不先讓黃将軍休息一下?”
何部長的裝無辜沒有得逞,最高當局注意到了黃浩然異常的情緒,按理說雖然何部長以前給黃浩然穿過小鞋,但是畢竟何部長是軍政部部長,也算是黃浩然的頂頭上司,黃浩然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有現在的表現。
難道......黃浩然這番表現和刺殺現場的新發現有關?
最高當局想到就問,他對黃浩然說:
“佑臣啊,我知道你身經百戰,斷然不會被今天的場面吓到,錢室長說你有了新的發現,趕緊拿出來吧......你放心!我會替你做主!”
最高當局說“我會替你做主”這幾個字的時候眼光看向了何部長,何部長覺的自己的汗毛頓時立了起來......
會議室裏面的幾個人都盯着黃浩然的嘴巴,他們知道黃浩然這一開口,就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人頭會落地!
“委員長!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我更不想相信!可是這一切就擺在我眼前!你讓我......”
黃浩然說的很動情,甚至有些哽咽,最高當局感到黃浩然心裏面有着很多的委屈,卻又像是顧及着什麽,于是最高當局再一次表示了他的支持。
“佑臣!你慢慢說!我在這裏!我在聽!”
何部長見黃浩然擺出了哀兵的架勢,心頓時涼了半截!
這個黃浩然到底手裏面握着什麽?
何部長恨自己沒有機會先和黃浩然溝通一下,所以現在他才會如此的被動!
任何人都有一個價碼,何部長隻需要一個溝通的機會!
可惜,他沒有......
黃浩然穩定了一下情緒再次開口,何部長慢慢的閉上了他的眼睛!
隻有聽天由命了!
“委員長,我在刺客頭子的身上找到了最新的南京城防圖......”
“什麽!怎麽會?這可是絕密文件,隻有軍長以上才能看到這份圖紙!那些刺客從哪裏得到的?”
蔣百裏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叫了起來。
黃浩然接着蔣百裏的話茬說:
“沒錯,我也有這樣的疑問,那些刺客是通過什麽途徑得到了這樣一份我軍軍長以上人員才能見到的絕密文件?”
黃浩然将“軍長以上人員”還有“絕密文件”這幾個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暗示着他這次遇刺和自己人有關。
而且,這個自己人至少是個軍長!
有了這些對号入座的條件,懷疑對象的範圍就一下子變得很小,最高當局的心裏面開始變得明白起來,他對黃浩然說:
“佑臣啊?那份城防圖你帶來了沒有?拿來我看看!”
黃浩然從懷裏掏出了一卷圖紙,上面還有血迹,最高當局接過來展開一看,原來這圖紙是利用相機翻拍的,不過内容很清晰,最高當局又讓何部長和蔣百裏看了一下,最後三人一緻認爲這份圖紙就是最新的南京城防圖!
看來真的有内奸參與!
何部長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他在心裏罵上了頭山,這麽重要的東西你帶到刺殺現場去做什麽?
還怕别人不知道你和我的關系嗎?
其實何部長是錯怪頭山了,像頭山這樣的老牌特務頭子是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的。
這份圖紙是黃浩然事先準備好然後安排人塞到頭山的屍體上的,爲的就是要把更多阻礙他實施南京作戰計劃的人拖下水!
現在,黃浩然的手段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