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當局很爽快的就答應了黃浩然提出的新請求,老頭子的慷慨讓黃浩然十分的意外。
要知道記憶中的最高當局是個極不願意放權的老人,尤其是軍隊的指揮權。
無論是在抗日戰争還是在後來的其他戰争中,最高當局都曾經不止一次的插手前線戰事,經常讓作戰一線的指揮官們叫苦不疊。
現在最高當局就這麽随便的把“尚方寶劍”給了自己,黃浩然都有些想管最高當局叫“明君”的沖動。
正事談完,最高當局又和蔣百裏還有黃浩然閑談了一會,看得出老頭子的心情不錯,會面快結束的時候,最高當局決定留蔣百裏還有黃浩然吃飯。
黃浩然這一路上馬不停蹄的,倒真的有些餓了,于是他開始期待起了這頓“禦膳”。
錢大鈞又出現在了門口,他将蔣百裏和黃浩然引到了地面,辦公大樓裏面已經開始了搬遷,穿着黑色中山裝的侍從室人員指揮着總統府衛隊将大量的箱子裝車,走廊裏面的人流川流不息。
錢大鈞知道蔣百裏是總統府的熟人,也就沒有繼續帶路,他和蔣百裏還有黃浩然寒暄了幾句便又鑽回了地下,剩下蔣百裏帶着黃浩然四處閑晃。
他們不用擔心誤了吃飯的鍾點,錢大鈞早就安排了人遠遠的吊在後面,隻要到了最高當局召喚的時間,這些人會立刻出現在蔣黃二人的面前。
“佑臣啊,沒想到最高當局答應的如此容易,我本來還準備了一大套的說辭,卻都沒有用上......”
“ 我也覺得很順利,實在是太順利了.....”
蔣百裏聽出了黃浩然的話裏有話,他覺得自己的小老弟有些想得太多了,最高當局在抗戰的大是大非問題面前應該是不會糊塗的。
黃浩然的想法卻和蔣百裏完全相反,雖然蔣百裏是最高當局的近臣,但卻不是寵臣,他對最高當局的了解未必比得上看過最高當局回憶錄的黃浩然。
今天最高當局的表現實在是太反常了,曆史上老頭子也沒有給唐生智這樣的權力,所以不由得黃浩然不疑心。
“也許是自己的到來對曆史發生了影響吧?”
在蔣百裏的勸導之下,黃浩然暫時說服了自己。
總統府的禦膳沒有外界傳言的那麽奢華,最高當局年紀不小了,又戴着假牙,所以更喜歡清淡的食物,侍從室的廚師也知道最高當局這幾天的心情不好,所以挑着老頭子愛吃的菜做,肉絲鹹菜湯,鹹菜大黃魚這幾道都是最高當局最喜歡的菜肴。
黃浩然這些年練兵打仗已經習慣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日子,現在突然面對這樣的一桌食物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蔣百裏倒是吃的甘之如饴,他一邊扒拉着碗裏的米飯一邊對黃浩然說:
“佑臣啊!我是沾了你的光了!也就是你這個‘常勝将軍’光臨最高當局才舍得拿出這些私家菜色來,今天這樣豐盛的一桌, 我十回裏面也碰不上一回!”
黃浩然自然隻能陪笑,他心想官場上說的最高當局請客吃不飽這件事果然是真的,原先黃浩然一直以爲是吃飯的人在最高當局面前太拘束,現在看來和菜肴不豐盛也有關系。
黃浩然這頓連個半飽也沒混上,最高當局隻用了兩小碗就放下了碗筷,蔣百裏很醒目的拖着黃浩然告辭了,最高當局注意到黃浩然走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剩菜,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黃佑臣這個小家夥,果然很有意思,大鈞啊,你送送他們,就讓黃浩然住在議事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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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北路,議事園酒店。
蔣百裏還有公務,他将黃浩然送到酒店就告了辭,蔣百裏不比黃浩然這個還沒有正式上任的南京城防副司令,他手頭的公事堆的像小山似的。
晚上最高當局會在總參謀部給黃浩然還有唐生智頒發委任狀,下午黃浩然的任務就是休息。
躺在酒店房間寬大的床鋪上,黃浩然心神有些恍惚。
本以爲自己一到南京就會被趕着上任去組織南京城防,可是現在看來,似乎着急的隻有他一個人,一個授職儀式都要搞得這麽複雜。
黃浩然哪裏知道,直到中午見到自己之前,最高當局還在唐生智和黃浩然兩個人之間猶豫不絕,雖然黃浩然對日本人的戰績不俗,但是他還沒有獨自擔當過這樣的大局面,最高當局的心裏面還是有些擔心的。
蔣百裏幫黃浩然要“尚方寶劍”的異常舉動沒有逃過最高當局的眼睛,蔣百裏一向是和神仙般的人物,對這些陰暗面的東西不太關注,擔心中央軍的軍師長們不服調動的人其實是黃浩然,既然黃浩然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複雜性并且開始采取對策,也就說明他對南京的保衛戰想了很多,絕不是一時沖動才來争這個南京城防副司令的位置。
有備而戰是好事!
最高當局直到這個時候才将他的天平完全的偏向了黃浩然。
現在最高當局還好搞定他的那些天之驕子中央軍,隻有給黃浩然鋪好了路,這個小家夥才有可能超常的發揮。
在床上躺了一會,黃浩然被他的肚子鬧醒了,最高當局的“禦膳”實在不太抗事,黃浩然從床上爬了起來,打算去餐廳吃飯。
議事園酒店的電梯是有人操控的,開電梯的人問清了黃浩然要去的樓層,然後合上了電閘,電梯開始緩慢的下降,過了一會,電梯門又被拉開了。
黃浩然走在鋪着地毯的回廊裏面,牆壁上的挂燈發出着昏暗的燈光所有的窗戶都被拉上了厚重的窗簾,空氣悶的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黃浩然走的很慢,他在慢慢的欣賞這座民國建築,反正整個下午他都沒有什麽事情......
“三根吧!你給三根, 我給你安排船票!”
通往餐廳的一個拐角,有人在對話,黃浩然不是有意想要偷聽,實在是他站的距離和說話的人太近了,所以如此輕微的聲音也鑽進了他的耳朵裏面。
“昨天還是兩根,怎麽今天就變了?好兄弟!哥哥不是大官,這幾根還是變賣了家産湊出來的,你就幫幫忙吧!”
“唉...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又不是強迫你買!你要是不要,我給别人就是了!”
“别..别.别.!兄弟,再容哥哥兩天,哥哥這就回去想辦法......“
“那是哥哥您的事情,不過兄弟我有句醜話說在前面,兩天後,可就不一定是這個價錢了!”
“你......!”
黃浩然正在想自己要不要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兩個穿着中山裝的男子一前一後的從拐角處沖了出來,前面的那個滿臉的不耐煩,将什麽東西往胸口的口袋裏面揣,後面的那個則死死的揪着前面那個的衣袖不放,臉上滿是哀求的表情。
前面的人看見了穿着軍裝的黃浩然,明顯的一愣,然後趕緊用力的将身後的那位甩開,後面那人還要繼續糾纏,但一擡頭也看見了黃浩然,于是明顯的身形變得矮了一截,站在牆邊隻是低着頭不說話。
黃浩然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從兩人身邊走了過去,前面的那個人看清了黃浩然的中将軍銜,眼中充滿了貪婪......
由于是戰時,菜單上的菜肴大部分都不能供應,黃浩然點了條江魚,再配上兩個炒菜,沒有要酒。
南京靠着長江,肉可能會緊張,魚卻是不會缺的。
菜要些時候才能做得,黃浩然就靠在椅子上喝着茶看着今天的報紙。
都是一水的唱高調文章,南京的危局居然沒有提到半個字,似乎小日本還遠在上海,被中央軍壓得死死的,一步都沒有動彈過!
自欺欺人!
瞞能瞞的了多久?
倒不如早讓市民知道,也好讓這些百姓有足夠的時間的撤出南京。
黃浩然沒有注意到剛才那個走在前面的中山裝又從門口溜了進來,然後選了個牆角的位置坐下,偷偷的打量着黃浩然。
看到黃浩然對報紙上的一切發出了輕蔑的冷笑,中山裝覺得他觀察的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來朝黃浩然的餐桌走了過來。
黃浩然畢竟也是個在戰場上滾過的“老人”了,中山裝剛站起來的時候,他就立刻注意到這個“熟人”是沖着自己來的。
爲了安全起見,黃浩然的右手滑到了桌子底下,按在了腰間的手槍上。
“這位将軍,打擾了!小弟張貴利,也在政府裏面混飯吃,這是我的名片......”
中山裝畢恭畢敬的用雙手遞過來一張片子,黃浩然沒接,示意對方丢在桌上。
這個張貴利一看就是遇多了這種情況,對于黃浩然的蔑視他一點也不着惱,依舊笑嘻嘻的看着黃浩然,很下作的問道:
“小弟我能坐在将軍您的對面嗎?今天這一頓,小弟請了!”
“那倒不用!”黃浩然冷冷的說:“我不缺這幾個飯錢。”
“那是那是!您一個将軍,底下怕是有好些人趕着給您孝敬,這樣的小開銷,您自然是不會看在眼裏的!不過,小弟冒昧的問一句,您就不想手頭更寬松些嗎?”
黃浩然對這個張貴利産生了興趣,他一開始以爲這個有些無賴嘴臉的小人物就是發發國難财的票販子,可是沒想到張貴利居然是政府裏面的人員。這個身份其實也合理,議事園是什麽地方,一般二般的人他進得來嗎?
“哦?你不妨說的詳細一些......”
黃浩然做出了對錢很感興趣的樣子,他想知道這個張貴利接近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麽。
“既然您願意談錢,那我們就是朋友!我也不問您的身份,這第一次見面做生意,大家都加着小心,誰也不願意說真話...不過這一回生兩回熟,我相信您一定會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黃浩然笑了笑,什麽也沒說,這樣别緻的見面辭,他在民國也是第一次聽見,怎麽聽都有些像21世紀的業務員在酒吧裏面對客戶說的話,而且這談的買賣還不會是什麽好買賣。
“您是新面孔,應該是剛住進這議事園的,如果我猜的不錯,您的部隊一定是要參加南京的保衛戰!”
“你怎麽知道......!”黃浩然這下真的驚訝了!死守南京的方案現在還沒有變成現實,這樣的秘密,是不應該被一個小人物了解的。
“話都說到這裏了,小弟需要表露一下自己的職務了,其實我給您的那張名片上都寫了,隻是您老人家不願意看,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黃浩然掃了一眼名片上的内容,“軍統”兩個大字跳進了他的視線。
這個張貴利居然是“軍統”的人!
沒想到南京政府的保密能力已經差到了這樣的地步,連一個小小的特工人員也能接觸到如此核心的機密!
可是張貴利說的“生意”又是什麽呢?
“張先生就不怕我将今天你說的話都告訴你們戴局長?”
黃浩然決定還是要試探一下對面的人是不是戴笠派來的,也許,這又是最高當局對他的一次考驗......
“小弟也不怕直接和您說,我不怕!像小弟這樣的小人物根本就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又哪能勞煩您花時間到戴局長面前去說小弟的不是呢?如果您對錢不感興趣,就當小弟剛才的話是放了個屁,小弟馬上就走!不過......這可是一大筆的收入啊......”
黃浩然知道自己遇上了精明的人物了,張貴利這一番話聽起來是在向他示弱,實際上卻是連勾帶打,用利益來吊黃浩然的胃口。
不妨再看看這家夥能說些什麽出來吧!
“我是個軍人,不太會做生意,尤其是賠本的買賣,我是絕對不做的!”
黃浩然的回答給了張貴利無限的遐想空間,張貴利覺得他現在馬上就要接近成功了,他那張有些龌龊的的臉上開始泛起了紅光。
“您放心!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小弟還是要先問一句,您的部隊會被配置在什麽地方?放心,小弟絕不是日本人的探子,隻要告訴我大概的方位就可以了!”
“北邊!”
“長江旁邊!?”
問這句話的時候黃浩然甚至能夠看見張貴利瞳孔裏面的金元寶!這個人已經被黃浩然的答案樂瘋了!
“怎麽?位置不好嗎?”
黃浩然使出了一招欲擒故縱......
“不!不!太好了!簡直太好了!您簡直就是守着一座金山啊!”
“金山?我倒不覺得!”
“也不怕您笑話,現在這南京城啊,有點門路的都想往西邊跑,可是這車船都有限,要是不能跑的很遠,那還是要落在日本人的手裏面,所以現在水路交通已經賣出了天價了!”
“你想從我部隊的防區走人?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我不需要你也可以去做......”
對于做人販子的事情,黃浩然不是很有興趣,他本來也就打算敞開長江的口岸讓南京城内的百姓逃命,在這個節骨眼上漫天要價的事情他可作不出來!
如果隻是這樣的建議,這個張貴利也就沒有什麽價值了。
張貴利從黃浩然的眼神裏面看出了不屑 ,不過既然他敢說出這個買賣,自然早就考慮到了對方有可能翻臉獨吞,所以他還有後手。
“沒錯!您的确可以不需要我的幫助!但是您能分辨出哪些是需要逃命又付得起高價錢的主嗎?而且這買賣畢竟見不得光,如果‘軍統’不能分上一份,恐怕您的錢也拿不安生!況且,我還有别的買賣可以介紹給您......”
這個時候服務員開始上菜,張貴利的話被打斷了,黃浩然看了一眼盤子裏面的江魚,深吸了一口香氣,然後用筷子剝下了魚臉頰下面的一塊嫩肉。
用一句很濫俗話的來形容:
真是入口即化啊......
“您很懂得享受啊!”
張貴利見服務員退了下去,立刻抓住時間開始插話;
“現在撤退的準備工作已經要展開了,南京是政府的首都,家底子有很多都在城内,各個衙門還有自己的庫底子,也就是那些不存在在賬面上卻存在在倉庫裏面的東西,在加上外運的時候一定會很倉促,如果有人毀了賬簿,那東西可就立刻由公轉了私......我可以悄悄的先和您說一聲,這批物資的數量是很驚人的,沒有軍隊的幫助根本不可能運的出去!這些人願意出很大的一大筆運費!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原來還有這麽一出好戲啊,的确,沒有什麽比侵吞國家财産更快的發财方式了,南京政府裏面的渣滓們早就在等待着這個機會的到來。
戰端一起,誰會在意幾本破賬簿?
隻要在上面偷偷的改上幾筆,立刻就能富的流油!
這真是一筆大買賣啊!
“張先生果然有些想法,我的時間算是沒有浪費,一頓飯的時間太短,也隻能談個大概了,我想張先生也要向你的老闆彙報吧?不如這樣,我們大家都用一下午的時間考慮考慮,晚上9點,還是這裏,我想和張先生的老闆坐下來談談......”
“您果然是個行家,一早就看出了我就是個給您遞話的馬前卒,的确,決定權還是在大老闆的手中,不過,您覺得我會這麽冒冒失失的跑到一個陌生人面前說這麽多嗎?”
“我想,你的老闆給你的工作就是不斷的和有價值的目标在這裏說着說些話吧?如果你出了事,他們一定會說你是個日本特務,然後堂而皇之的将你帶走......”
“呵呵!您實在是個神仙!我很期待晚上的會面!”
看着張貴利點頭哈腰的消失在了餐廳的門口,黃浩然開始繼續享用他的午餐。
大廈将傾,出幾個妖孽不算什麽稀奇的事情,可是這些人居然是“軍統”的人,這不得不讓黃浩然感到驚訝!
連這些用來監視官員的特務機關也做起了發國難财的買賣,這南京政府,真的是爛得骨子裏面了!
在即将到來的南京保衛戰裏面,這些打着小九九的人能不爲了自己的利益給軍隊扯後腿嗎?
難說......!!
南京的官僚系統就像是一塊腐爛了的木頭,上面爬滿了張貴利這樣的白蟻!
而且在這塊朽木的深處,還有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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