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軍先頭部隊到達常州的時候,沈老二的99師也逐次退出了常熟的國防陣地。
長蛇一樣的行軍隊伍在公路上無聲的開進,官兵們的士氣都很旺盛,部隊充滿了生氣。
一輛沾滿了泥土的黑色轎車,在簡易的的土質公路上颠簸着,車後排的座位上,黃浩然卷着大衣靠在一側,心裏面在不停的盤算。
黃浩然已經很快的進入了他的新角色,他開始全盤考慮起了南京的作戰方案。
要在南京打出漂亮的一仗,時間是關鍵,曆史上的日本人就是趁着淞滬撤下來的中央軍潰不成軍的時候攻占了南京,兇悍的日軍面對的其實是一群遊兵散勇,這樣的不對等戰争,結局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99軍在撤出常熟的時候動作十分的緩慢,直到接替他們的部隊适應了陣地之後,斷後的99師才開始向常州轉進。
黃浩然希望吳福線上的戰鬥能夠持續久一些,這樣他才有足夠的時間整頓南京附近的那些潰軍。
從現在的迹象看來,新增援到的吳福線的川軍和廣西部隊還是有一些戰鬥力的,日本人想快速通過國防線的計劃幾乎是不可能實現了。
用鮮血換回來的時間顯得格外珍貴,黃浩然也知道,随着日軍攻擊力量的不斷增強,脆弱的國防線守軍怕是挺不了多久,他一定要抓緊時間利用好現在的局面。
99軍轉進的時候蔣百裏又發了一封電報過來,說是最高當局希望盡快和黃浩然會面,商談南京城的防務。
最高當局看來是真的急了啊,淞滬的戰局急轉直下,已經讓他這個“領袖”的形象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現在這場首都保衛戰,最高當局是無論如何也要扳回一些顔面的!
“軍座,在想什麽呢?”
前排的範介回過頭來和黃浩然說話:
“噢,也沒什麽, 我在想唐生智呢,這個人, 我還是不太了解......”
“軍座怎麽不問我?我和這個唐孟潇之間還有些淵源呢.....”
“哦?範參謀長,你還有這麽一位上将級别的舊識呢?我怎麽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
範介笑了笑,答道:
“唐孟潇又不是什麽實權人物,誰會把他拿出來頂在頭上招搖?這位唐上将身上委員總監的頭銜倒是挂了不少,可惜,沒有一個是有用的,人送外号‘佛教将軍’。這一半是因爲唐孟潇早年曾拜佛教密宗居士顧伯叙爲師,皈依佛門學佛章,另一半其實是說他隻能吃齋念佛,是個空殼子上将......”
的确,現在唐生智不過是軍事委員會第一廳主任兼任訓練總監部總監,位置雖尊,卻無兵權,在南京系統裏面影響力很小,要不是唐生智這次在如此緊要的關頭跳了出來,好多人都快要忘記他的存在了。
這個唐孟潇,可真會選出風頭的時候啊!
“聽你這麽一說,似乎這個唐生智在政府裏面很吃不開啊,應該不是黃埔中人吧?”
“黃埔?唐孟潇哪有那個造化!他是保定軍校畢業的,後來進了湖南陸軍。北伐時擔任過第八軍軍長、第四集團軍總司令、湖南省主席等職務。1929年任南京政府軍事參議院院長、第五路軍總指揮。随着軍事實力的增強,這老小子的的野心也開始急劇膨脹。但他徒有雄心卻無雄才,先是在甯漢對立時期被李宗仁打垮,1930年趁蔣桂戰争複出,組織“護黨救國軍”,想聯合北方軍閥反對最高當局,結果又敗了個一敗塗地,流亡到了香港、澳門、南洋一帶。中原大戰的時候他又跑去幫閻錫山,任第六方面軍總司令,最後還是潰敗了,隻好跑到廣州去聯合陳濟棠、李宗仁等成立廣州國民政府,直到‘九一八’之後,借着廣州方面與南京握手言和的機會,唐孟潇終于又混進了南京系統,35年的時候弄了個一級陸軍上将的虛銜,也算是颠沛流離了半生才混了個高官厚祿吧......”
範介的回答證實了黃浩然的猜測,唐生智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邊緣人物,中央地方兩邊都有交道,現在憑着自己的資曆在政府裏面漂着。
這老唐最牛的就是他基本上把能得罪最高當局的事情都做了一個遍,先是背叛,然後又拉竿子來倒最高當局,一次不成又來一次,也算是屢敗屢戰。
黃浩然現在都有些懷疑最高當局是想借着這次守南京的機會解決掉這個不安分的老家夥。
“範參謀長,你還沒說你和這個唐上将之間有什麽淵源呢?不要避重就輕哦......”
“軍座,有你這麽小心眼的嗎?唐孟潇到我以前呆的部隊來檢查過一次,我認識人家,人家卻不認識我。我現在說給你聽的這些也是聽說回來的。”
“你還知道什麽?再多和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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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太平門。
蔣百裏在路邊轉悠了快半個小時了,卻還是沒見到他的小老弟黃浩然的蹤影。
最高當局終于還是發了電報讓黃浩然提前獨自趕往南京,老頭子已經沒有太多的耐性,他不能等到99軍開到南京之後再和黃浩然見面,最高當局迫切想知道黃浩然對于這場首都保衛戰有着什麽樣的想法。
于是黃浩然隻能丢下了他的部隊,帶着少量的警衛部隊朝着南京飛奔,由于他是取道鎮江到南京,所以太平門是他進入南京内城的首選,蔣百裏估算着黃浩然也差不多該到了,所以特地來這裏接黃浩然。
蔣百裏一直等到中午的時候,才見到了99軍警衛營的車隊,黃浩然看見了蔣百裏站在太平門外,立刻從車裏面跳了下來,在南京,隻有蔣百裏能給他一種溫暖的感覺,蔣百裏對待黃浩然這個小兄弟是真誠的,不像别的人總想從黃浩然這裏得到些什麽......
所以黃浩然每次見到蔣百裏的時候都很高興,這種高興是發自心底的,蔣百裏也能看得出來。
“大哥!怎麽來這裏接我?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總參謀部陪着那幫老頑固論戰嗎?”
“你看你!一張嘴就得罪人!你口中的那些老頑固可都是你的上峰,以後你可是要遵照他們的作戰計劃行事的,也不怕傳到他們的耳朵裏面,給你小鞋穿!”
黃浩然哈哈大笑,看着蔣百裏說:
“大哥,我也不瞞你說,要不是知道有你這個大軍事家在總參謀部裏面,那些作戰計劃我才不看呢!淞滬打成了這個樣子,他們難道沒有責任?”
蔣百裏聽黃浩然這麽講表情變得有些黯然,他歎了口氣,幽幽的說:
“佑臣,好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總參謀部作出的作戰計劃有很多是極有見地的,隻不過總是得不到決策者的垂青罷了......”
黃浩然當然知道蔣百裏說的決策者是誰,他一直認爲最高當局是個不錯的政治家,但是在軍事上的造詣就實在是不敢恭維.....
“不說這些了!”黃浩然覺得應該緩和一下他和蔣百裏的情緒,于是問道:
“大哥!最高當局怎麽會舍得放你出來?南京的城防預案難道已經定了嗎?”
蔣百裏終于露了笑臉,他對黃浩然說:
“還不是爲了你!你這個南京城防的軍事主官遲遲不到,我的妙策和誰談去?最高當局讓我來這裏等你,他想先和你溝通一下!”
既然是最高當局召見,黃浩然自然不敢怠慢,他彎腰鑽進了蔣百裏的轎車,帶來的警衛營在蔣百裏的副官引導下往富貴山方向駐紮去了。
“佑臣啊,你見了最高當局千萬不要說什麽南京不可久守之類的話,最高當局日前向我透露過,他認爲南京城防堅固,至少可以守上兩個月,要是你說的不合他意,恐怕這南京城防副司令的人選就要易主!”
“小弟記住了,我會小心說話的!”
蔣百裏的車裏面隻有他本人、黃浩然和一個司機,那司機是蔣百裏的心腹,所以蔣百裏說話的時候沒有什麽顧及,他打算利用這路上的時間和黃浩然好好談談:
“佑臣,你這次要我助你拿到南京城防的軍事指揮權,我一直不太理解...要知道,自古以來南京就是兵家絕地,最高當局也是打着死守的主意,這樣的政治仗其實讓誰去主持都是一樣的,你何必趟這渾水?雖然唐生智是這次守衛戰的主官,可是軍事行動畢竟還是要你來全盤指揮,一旦有什麽不測.....豈不是葬送了你的英名?”
黃浩然看着窗外的街景,路邊上又多了很多倒塌的房屋,這都是日本飛機轟炸的結果,自上海失陷以來,日軍對南京的空襲規模空前,給南京城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大哥!你看看外面的世界,這還是我第一次來見‘夫人’時的那個南京嗎?國民民心不振,軍隊士氣低落,簡直是一副末世的景象!唐生智就是一個老軍痞!就憑他能做些什麽?他最大的本事也不過就是把南京變成一座巨大的墳墓罷了!所以,我隻能來了!”
“唐孟潇雖然久疏戰陣,但畢竟是個老人,礙于他的資曆,守城的中央軍也要賣他幾分薄面,佑臣你資曆尚淺,怕是壓不住那些驕兵悍勇......”
“驕兵悍勇?呵呵...他們也配!不過是一群在淞滬戰場上被小鬼子打得丢了魂的潰軍!我會和最高當局要一把尚方寶劍的,這還要大哥多多幫忙!”
“你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幫的, 不過我還是想勸勸你,不要蠻幹!”
從太平門到總統府并沒有多少路程,城東的居民又一向很少,所以車速極快,不知不覺間,蔣百裏的轎車就進了總統府的大門。
由于最近白天日本人的轟炸很頻繁,所以最高當局選擇在地下防空洞裏面接見黃浩然。
黃浩然推開車門下了車,然後扶了下車的蔣百裏一把,他低聲的說了一句:
“我信不過唐生智!”
蔣百裏心頭一震,但是表情依然如常,他出了轎車笑着對黃浩然說了聲謝謝......
現在黃浩然抛出了這麽個理由,蔣百裏也徹底的沒了轍。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要是黃浩然在南京實在是打得兇險,隻能豁出老臉去求最高當局要一道撤退的手令了
蔣百裏主意已定,心中也就沒有了疑慮,他帶着黃浩然順着台階下到了地下防空洞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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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府的地下設施面積并不大,也就是個臨時的避難場所,最高當局的衛兵密密麻麻的站在階梯兩邊,使本來就不寬的階梯變得更加難行。
黃浩然和蔣百裏一直往下走了兩層,才見到了侍從室主任錢大鈞,錢大鈞等于是最高當局的私人總管,隻要他在哪裏出現,也就意味着最高當局就在附近。
錢大鈞領着蔣百裏和黃浩然來到一間小屋子的門口,從走廊裏面衛兵都換成了侍從室的人員這個細節可以猜到,最高當局就在這個屋子裏面。
錢大鈞上前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了一聲浙江官話:
“是百裏和佑臣來了吧?快讓他們進來!”
黃浩然和蔣百裏對視了一眼,一前一後的走進了這間小屋子。
“參見委員長!”
“坐下!坐下!這裏沒有外人,你們不必如此客氣!坐嘛!”
屋子裏面的擺設很簡單,由于空間很小,所以除了最高當局的書桌和書櫃之外,隻有一對綠皮沙發。
黃浩然和蔣百裏就在這對沙發上坐了下來,蔣百裏的坐姿很随意,而黃浩然隻敢落着半邊屁股,身子挺得筆直。
“到底是年輕人啊!百裏啊!我們現在想這樣坐一會都要腰酸背痛半天,不服老不行啊......”
“是啊,委員長,這軍姿儀容我都不知道忘到哪裏去了,今天黃軍長倒是給了我一個學習機會!”
最高當局和蔣百裏會心的笑了起來,黃浩然可不敢随便笑出聲來,他不是蔣百裏,沒有在最高當局面前表示親近的資本。
“報告委員長!卑職一直在軍營裏面,不是打仗就是訓練,所以習慣了,讓委員長和蔣顧問見笑了!”
蔣百裏見黃浩然一本正經的睜着眼睛說瞎話,又想偷笑,可是他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是來給黃浩然幫忙的,還是不要太随意比較好,于是蔣百裏強忍住了笑意。
“佑臣啊!百裏和我說過你屯兵國防線的建議,現在看來,你是對的!不是我不想采納你的建議,實在是軍情瞬息萬變,總參謀部還沒有抽調出足夠的部隊,日本人就大舉增兵了,好在之前還是在吳福線上配置了幾個師,所以現在暫時擋住了日本人,你從戰場上剛下來,對前面的情況比較熟悉,你給我說說,以吳福線之堅固,能堅持多久呢?”
蔣百裏想提醒黃浩然說些套話,可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黃浩然一開口,就驚得蔣百裏後背開始出汗。
“吳福線上的守軍良莠不齊,日軍投入的兵力又越來越多,卑職認爲,就在明後兩日,吳福線将被日軍突破,最有可能的突破口是福山一線,常熟附近應該可以再多堅持兩日,但也難逃被突破的命運。
最高當局看來也對國防線附近的戰況做了功課,他沒有因爲黃浩然的分析而表示不滿,反而是頻頻點頭;
“很好!你說的都是實話!現在政府需要的就是實話!看來百裏舉薦你做南京城防副司令是對了!我再問你,你對南京現在面臨的困境有什麽想法嗎?”
黃浩然的第一句話其實是在試探最高當局的心理底線,在發現了最高當局并不忌諱人家說起目前的失敗局面之後,黃浩然終于可以大膽的表述他的想法。
當然,有些話是要适當的處理一下才能說出來的,畢竟,最高當局現在隻是被糟糕的形勢逼得放低了姿态,要知道最高當局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老頭子秋後算賬的本事那可是一流的!
“日本人要打南京這是闆上釘釘的事情,要是他們不打算占領南京,那麽松井石根完全可以在國防線前面停下腳步,可實際上日本人并沒有這麽做!南京是我們的首都,所以一定要守!而且要守的越久越好!”
黃浩然的話簡直就是按照最高當局的想法來說的,所以最高當局聽得是心花怒放!
最高當局有些動情的說:
“對!對!必須守!一定要守!我帶着總參謀部的人出城看了地形,最後一緻認爲至少可以守兩個月!”
黃浩然在心裏面冷笑!
還兩個月!曆史上南京隻守了3天!從日本人發起總攻到唐生智下令撤軍,前後不到72個小時!
不過在最高當局面前,黃浩然還是點着頭陪笑。
最高當局以爲黃浩然也同意他的看法,更是覺得暢快不已,要是别的将領如此表現最高當局還未必在意,可現在表示贊同的黃浩然!這就大不一樣了!
要知道黃浩然對日本人的戰績可是勝多負少,有了他這個“常勝将軍”的支持不亞于給最高當局吃了一顆定心丸!
最高當局覺得自己也應該給黃浩然吃一顆定心丸,他慷慨的說:
“佑臣!隻要你能堅持到雲南援軍到達,我必将親自帶隊給你解圍!”
黃浩然還能說什麽呢?這個時候合适說的語言也隻剩下了這一句:
“請委員長放心!我誓與南京共存亡!”
不過這句話能有幾分真心,就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了......
蔣百裏見黃浩然在最高當局面前唱完了高調,知道該是他出場的時候了,蔣百裏隻用了一句話就把最高當局拉回了現實之中:
“委員長!,這南京到底準備怎麽守?是死守呢?還是留個活口?”
最高當局立刻意識到了理想隻是理想,先不要說雲南援軍能不能到,光是要黃浩然堅守兩個月都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樣一個忠心的将軍,丢在南京是不是太可惜了?
思索再三,最高當局終于說出了蔣百裏和黃浩然等了很久的一句話:
“不是死守,有我的口令即可撤退!”
黃浩然和蔣百裏在心裏面同時松了一口氣......
黃浩然今天面見最高當局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個,他興奮的和蔣百裏對視了一眼。
接下來,就該是要“尚方寶劍”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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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支持!盜貼的悲劇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