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這樣的汛期對高麗人而言就是災難，但是在如今，漢江如何咆哮，卻也無礙人們的生活。大乾的災難救援體系，低微的生活成本，使得人們已經擺脫了類似天災的影響。
連綿的群山中，毗鄰漢江的高山上，半山腰有着一座典雅自然的山莊。山莊最高的觀景樓上，形容古奇的傅采林欣賞着江景，風雅的長袍在山風中飄飛，整個人仿佛融入了這天地自然之間。
與三十年前相比，傅采林不隻是絲毫不顯蒼老，反而越顯清奇。
“傅道友好雅緻！”贊歎聲傳來，須發皆白猶如仙人臨世的甯道奇身形飄然落在觀景樓下，整個人沒有絲毫煙火氣的飄上了高台，上下打量着傅采林，甯道奇眼中閃過一絲驚奇。
“心神與天地相合，傅道友，你這是要破碎虛空了吧？”甯道奇按耐不住驚訝道。
“道友好眼力，前些日子有些體悟。”傅采林微笑道，引着甯道奇走到閣中，兩個小童的茶正好煮好。
甯道奇心中的震動半響沒有平息，喝了口溫熱的茶水，讓心情漸漸平複下來，“恭喜道友了！”
“多謝。”傅采林沒有謙虛，破碎虛空本就是值得慶賀之事。
“這次特意請道友前來，就是傅某将要破碎虛空，想要見一見老朋友。咱們這一代人中，剩下的已經不多了。畢玄違逆天威，被宋缺所斬。當年的三大宗師隻餘你我二人。”傅采林倒着茶，口中道。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很多老朋友都消失了。”甯道奇有些感慨。
自大乾降臨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三十載，三十幾載時光已經足夠兩代人長成，世間的變化太大了。
“道友還是放不下啊。”
傅采林打量着甯道奇，淡淡說道。注意到甯道奇壽眉跳動，他沒有理會，繼續道，
“道友不管是真氣還是身體都已經打磨圓滿，遲遲無法心與天合，不過是心結未解。對道友而言，大乾的到來真的那麽不可接受嗎？還是說當年陛下對你的評價讓你糾結至今？亦或是還有什麽無法放下？”
甯道奇沉默不言，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問題，這些年張昊對大唐世界諸多有潛力破碎虛空的人員都是大力支持，哪怕甯道奇也不例外。自從這個世界被征服後，在師妃暄的勸解下，甯道奇得以自由來往，後來同樣得到大乾的各種優待，哪怕年歲漸長，卻并未身體衰竭，反而更加強壯，有了更進一步的基礎。
隻是這位道門大宗師早就站在破碎虛空的門檻外，卻遲遲無法踏出那一步。
“我不知道道兄到底對心結于何，也不認爲自己能夠勸解道兄。隻是很快就要破碎虛空，哪怕還有再見之時，但肩負着陛下交代的職責，短時間卻無法如現在這般悠閑了。所以這次請來道兄，與道兄聊一聊。”
傅采林望着外面幽靜的山林，口中随意的說道。
“我當年被高麗人民稱之爲守護神，地位至高無上。但現今，還記得我的高麗人已經沒有多少了。當初我心裏曾經有過失落，糾結過一段時間。但最終回想起初心來，我的本意不就是讓高麗人生活的安定下來嗎？
大乾的到來已經實現了這一點。哪怕高麗被征服，但高麗人卻過上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糾結。回想本心，心中超脫，甚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之感，因爲不必承擔那重任了。
對陛下，我同樣有怨念。從陛下降臨，他就從未将我等小國寡民放在眼中。我這位所謂的大宗師同樣如此。我的兩個猶如親女的徒弟。陛下随意一句話，就占有了她們。絲毫未曾詢問過我的意見。留給我的選擇隻有同意或者死亡。說實話，那種滋味并不好受，仿佛自身的武功以及自尊在陛下面前沒有任何意義。”
甯道奇聽到這裏倒是心聲共鳴，當年他比甯道奇還要慘。大庭廣衆之下，被張大帝評價爲道門叛徒，不辨立場，更是讓他前來跪地自首。他可是堂堂大宗師啊！在那之後更是迫不得已的東躲西藏。
其他也就罷了，但是那種被天下人萬夫所指的滋味真的銘刻在他心中，讓他時時無法忘懷。
“但有的事情就是如此，我們終究隻是凡人，哪怕是修士，面對天道依然猶如蝼蟻。我們無法改變一切，隻能盡可能的努力。就像陛下的降臨，就像陛下的無可阻擋。”傅采林道。
“我們如果總糾結着這些，那麽心靈始終存在縫隙。所謂的寵辱不驚，不就是讓我們能夠清醒的對待外界施加于我們的一切嘛。不管外界如何，我們需要的隻是把持自身的觀念和追求。
沒有人肯定是對的。每個人因爲想法智慧遭遇的不同，觀點就可能不同。大乾的諸多典籍，我不知道道兄有沒有看到，我卻深受教育。
一些典籍說，每個人的觀念都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會随着時間和遭遇的不同而改變。我對此很認同。
就像是先前我對陛下滿懷怨念，但随之這些怨念就漸漸消散。陛下或許不是沒有錯漏，但是他有這個資格。他的力量和功績使得人們可以忽視他的一些錯漏。人無完人，我們無力改變，又何必強求。
我的兩個弟子過的不錯，起碼要比先前背負着國仇家恨作爲刺客要好很多。哪怕是陛下強迫，依然讓她們的命運好轉。陛下是個情緒化的人，卻有着一定的底線。
道兄曾經背負了一段時間的罵名，不管是人們受到誤導還是如何，我知道道兄肯定很委屈。因爲道兄不是那樣的人，道兄當年的作爲有着自己的抱負，想要盡自己之力讓天下複歸和平。
這些陛下未必不理解，隻是他不認同道兄的行事方式。可以說你們都沒有錯，隻不過道兄力有不足，沒有得到什麽成果。所以才會承受那樣的罵名。扪心自問，道兄是否感覺自己當初的行事有些不妥？
道兄肯定知曉，隻不過形勢所迫，那樣的行爲最容易成功罷了。而這在擁有強大力量，并且性情剛硬的陛下看來，就有些不合時宜了。陛下是那種甯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人。”
傅采林長篇大論着，而甯道奇一直沉默，卻靜心聆聽着。他知道傅采林是好意，否則他根本沒有必要說這些，這些言語可不隻是對張大帝的稱贊，同樣有着怨念，傳出去可不好聽。
“我說這些，意思倒不是推崇力強者勝，讓道兄暫且放下，等到實力強大了再找回公道。那樣豈不是成了仇恨一樣的輪回。當然，以道兄的心性肯定不至于這樣想。
我的意思是，很多時候雙方都沒有錯，隻不過觀念的問題産生了沖突。但隻要結果是好的，道兄又何必糾結于過往那。以陛下的身份，他肯定不可能公開表明過去對道兄的處理有些草率和嚴重。
但這些年來，不管是冊封紫薇教供奉，還是提供各種丹藥，想來道兄絲毫沒有缺漏。這已經是陛下在表明态度了。陛下終究是陛下，乃是天帝轉世。他通過這種方式表達歉意，說實話，應該已經足夠了吧？
并且我記得在這個世界被徹底征服後，在學堂中有過一些教育，關于氣節追求和性格的教育。那次就有公開辯論，曾經以道兄舉例，說明道兄當時爲了天下和平，可以不在意自身道門立場，與佛門聯合。
盡管正反雙方觀念都有道理，有人反駁道兄的行爲，但最終結論，同樣讓人們認同了道兄的大善。
有幾個人，能夠讓陛下用這樣的方式進行補償？
而且，陛下支持我們破碎虛空的目的，他絲毫沒有諱言。對道兄同樣如此，陛下絲毫不擔心道兄破碎虛空後，會洩露他的計劃，給大乾帶來麻煩。這樣的信任足以表明陛下對道兄品行的認同了吧？”
“哎，道友，你所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說實話，對于陛下，老道已經沒有什麽怨憎，此時的天下比起老道曾經想象中最美好的場景還好。陛下哪怕小節有虧，但相對他的功績，那些錯漏真的不算什麽。”
甯道奇捏着茶杯，幽幽說道，
“隻是我自身都不知道自己在糾結着什麽，大乾到來，帶來了太多的東西，特别是各種不同的理念，每種似乎都有道理，很多時候看着那些，我就感覺自己腦子中有些混亂，不知道哪種才是真理。”
“這個問題我同樣有過，我曾經問過陛下。陛下回答很簡單，這就是時移世易，沒有一成不變的真理，如果感覺很多觀念都正确，因此感覺迷茫。那就選擇對整體和自己最爲有利的那種。有時候想的太多就是錯。”
傅采林手指在茶杯上彈動，清越的聲音猶如編鍾。
“時移世易，沒有一成不變的真理嗎？”甯道奇雙眼漸漸亮起。
見甯道奇似有所悟，傅采林不再打擾，心中卻有些意外歡喜。
他并沒有想着自己與甯道奇一番言語，能夠指點甯道奇什麽，畢竟到了這個境界，每個人都有着根深蒂固的觀念。他隻不過是想要盡一番心意，在破碎虛空前，見一見老朋友罷了。
不過這卻絕對不是什麽壞事兒。
這會兒傅采林琢磨着到底是自己那句話觸動了甯道奇的心思，這倒是讓他有些好奇。
一盞茶時間後，甯道奇雙眸越發明亮，周圍莫名氣息浮現，環繞着甯道奇形成一道明顯的漩渦。天空中風雲卷動，狂風呼嘯。
傅采林臉色一變，有些驚訝又有些無語。沒想到甯道奇聽了方才那番傅采林自身都覺得沒什麽用途的言語，竟似讓心境徹底圓滿，再加上他的積累雄厚，竟似立刻要破碎虛空。
這倒不是壞事兒，但對于大乾而言，破碎虛空最好要安排一下。當即傅采林通過智能終端迅速聯絡張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