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泰豐樓，江楓就去尋燕窩泡發。
用的是最好的金絲燕窩。
泰豐樓原先是不會在後廚常備金絲燕窩的，老爺子除了做不好的清湯柳葉燕菜之外基本不會做燕窩菜，江衛明對燕窩菜也不是很擅長，江楓更是頂多給王秀蓮同志炖個冰糖燕窩。
金絲燕窩這種好東西，放在泰豐樓後廚絕對是糟蹋了。
但現在不同，泰豐樓迎來了一位新的廚師長。
一位粵菜大師，賊會做貴菜的廚師長。
隻要是貴的，就沒有孫茂才不會的。
孫茂才來後廚的時間一般都很晚，他早上的活動比較多，早起晨跑後回家沖澡，沖完澡再去樓下店裏吃一頓15塊錢以内的早餐，然後還要去報刊亭買一份早上的晨報，一定要看完報紙才來上班。
孫茂才一進後廚，就看見了江楓身邊那碗已經泡發好的燕窩。
“準備做什麽菜？”孫茂才有些好奇，他來泰豐樓上班也快有半個月了，從來沒有見過除了他之外的人做燕窩菜。
“鴿吞燕。”江楓道。
“鴿吞燕呐。”孫茂才頓時覺得自己有話說的，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就突然反應過來，江楓是做八寶栗香鴿的行家，做鴿吞燕肯定沒有問題。
“你是準備專門吊高湯還是直接用昨天吊好的？”孫茂才問道。
鴿吞燕的做法和八寶栗香鴿基本相同，三個月大的肉鴿整鴿脫骨，割腹内塞入燕窩和火腿，松針，最後蒸煮。最難的兩個點，松針和整鴿脫骨, 對江楓而言都不是問題, 不是他吹，以他做八寶栗香鴿的經驗和現在的水平閉着眼睛都能給乳鴿脫骨。
在八寶栗香鴿橫空出世之前，鴿吞燕曾經有天下第一湯的美譽。
當然，衆所周知, 四大天王有五個, 天下第一湯也不止一個。
八寶栗香鴿難在勾芡，鴿吞燕難在火候。
八寶栗香鴿靠蒸, 耗時其實并不長。鴿吞燕靠炖煮, 需要将經過飛水定型的鴿子同之前拆下的個骨架和專門調配好的高湯一起頓珠，炖煮四五個小時。因爲時間過于漫長火候的把控就成了關鍵, 稍有不慎, 就會讓脆弱的鴿身裂開，不光鴿肉失去原有的鮮甜，埋在鴿腹内的燕窩也會洩出來，使這道菜從吞燕變成吐燕。
當然, 對于現在江楓而言，這種火候的掌控不成問題。
問題在于高湯。
高湯若是要認真細分，可以分成很多種, 食材和吊制方法也會有一些細微上的不同。但大緻是相同的, 基本上都是用火腿，豬肉和老母雞調配熬煮出來的湯。
尋常需要用到高湯的菜肴，不需要這麽講究, 隻要是一鍋好湯即可。但像江氏參羹, 鴿吞燕, 乃至太史蛇羹這種頂尖菜肴，高湯也成了決定其味道上限的至關重要的因素，因此如果想真正做出一道頂尖的好菜, 高湯需要專門熬制，一道菜配一種湯。
“就用昨天的。”江楓道。
他如果想做S級的鴿吞燕, 當然需要專門吊一鍋高湯。但他隻需要做出有buff的A級的鴿吞燕, 讓吳敏琪吃了後看看能不能解決目前找不到靈感的窘況，就不需要這麽麻煩了。
孫茂才不再多說, 隻留了一句遇上什麽問題可以來問我，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一道注定不可能達到S級的鴿吞燕是無法在現在的泰豐樓後廚引起讨論甚至轟動的，因爲炖煮時間比較長，江楓怕自己中午忙起來忙忘了, 特意囑咐季夏讓她記着時間，每隔一個小時提醒一次。
“對了夏夏, 你的酥餅最近練習的怎麽樣啊？”江楓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看記憶之前, 他頒布了一個被遊戲吐槽爲不負責任的師父頒布的任務，決定關心一下徒弟的學習進程, 做一個可能有一點負責任的師父。
好久沒有被師父關心過學廚進程，也沒有被提過問的季夏, 在這一刻想起了當初被蟹釀橙支配的恐懼。
“就……就……”季夏又開始了答不上老師問題的差生模式，就了半天低着頭也這不出一句話來，“就……就和原先一樣啊。”
江楓歎了一口氣，深刻意識到自己好像确實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師父, 但白案的責任他又負責不起來，隻能重新把給季夏找一個靠譜合格且技術好的白案師傅提上日程, 并且排在日程表的前面。
“這兩天多多練習, 不要松懈, 過幾天師父來檢查你的酥餅做的怎麽樣。”江楓道。
季夏點頭, 正準備開溜, 突然想起來她其實是有好消息可以跟江楓說的：“對了，江伯伯說馬上就中秋了，他下周教我做月餅。”
由于江家的輩分關系比較混亂，所有季夏理不清關系不知道叫什麽的，一律叫叔叔伯伯爺爺奶奶。
“月餅？”江楓想了想，現在才8月，中秋在10月，不過如果是教的話是得開始了。
而且月餅他能教啊。
他有鮮肉月餅的菜譜啊，雖然做得不太好，但他知道怎麽錯，能教人, 擁有豐富的犯錯經驗。
“什麽月餅？那是廣式月餅還是蘇式月餅？”江楓覺得如果是江建國來教，十有八九是鮮肉月餅。
“鮮肉月餅！”季夏說起這個眼睛都在放光，顯然去年八寶齋的鮮肉月餅給她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回憶。
話說回來，中秋節快到了，又到了八寶齋大發橫财的時候了。
想想還有點小嫉妒。
“那夏夏就好好學，有什麽不懂的就來問師父。”江楓笑眯眯的道，結束了這段毫無營養的對話，打發季夏去做自己的事。
鴿吞燕一直到下午3點才完成，在這之前後廚都沒有幾個人發現江楓在做新菜，他們都以爲江楓在做八寶栗香鴿，張衛雨還有點奇怪問了江楓一次爲什麽八寶栗香鴿要蒸這麽久。
由于鴿吞燕是炖煮的，這次又隻求buff不求質量，有buff的鴿吞燕一天隻能做三隻，江楓就一鍋煮了三隻，吳敏琪一隻，季鴿子一隻，他和夏夏一隻。
季夏每隔一個小時就要通知一次江楓，這份鴿吞燕實際上是她守的，可她又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江楓和她說鴿吞燕她連聽都沒聽過。眼看菜就要出鍋了，季夏守在鍋邊舍不得離開，還想看看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夏夏，你去叫你吳姐姐和季月姐姐過來。”江楓道。
季夏隻能先去叫人。
等季夏領着季月和吳敏琪回來的時候，江楓已經把鴿吞燕盛進了平時用來盛八寶栗香鴿的盅裏，一隻乳鴿半盅高湯，看上去就像是一份清炖鴿子。
“江楓我前幾天不是跟你說了不用做這個鴿吞燕嘛？你多給我勻幾顆馄饨比什麽都強。”季月道。
江楓：……
你馄饨也沒少吃，我也沒見你吃出什麽靈感來。
江楓笑笑：“答應你的事情總要辦到，又不是什麽難事。”
“老闆講究！”季月對江楓豎起大拇指，拍了一句虛假且敷衍的職場馬匹。
吳敏琪沒什麽太大的反應，臉上甚至沒有什麽表情，整個人還是一副神遊天外的狀态，一言不發地拿了幾雙筷子和幾個勺分給大家。
依舊是什麽話都沒說，吳敏琪端起一份鴿吞燕走到邊上，靜靜地吃了起來。
“對了江楓，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忘了問你，你家琪琪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季月見吳敏琪走到了邊上，小聲問道。
“你也看出來了。”江楓壓低聲音。
“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家琪琪兩三天前就有點怪怪的，感覺像是有心事。今天更是有些不正常了，是不是被周時刺激到了？”季月觀察人還是很敏銳的。
“應該不是。”江楓覺得吳敏琪不是一個會輕易被旁人刺激到的人，“琪琪應該是在找靈感，她說他記得原先吃過一份好像是抄手但似乎又不是抄手的菜。她這段時間不是一直在包抄手嗎？我們現在每天早飯都吃紅油抄手都吃了有一段時間了，琪琪應該是做了這麽久做不出來有些鑽牛角尖了。”
季月有些迷茫的快速眨眨眼，顯然有些不太能理解做不出抄手的牛角尖：“那你有問過她爲什麽突然想做抄手嗎？”
江楓愣住了。
是啊，他隻知道吳敏琪是因爲做不出想要的東西而鑽牛角尖，可是他不明白爲什麽吳敏琪會突然想做這個。
他沒問，吳敏琪也沒提過，好像就是突然有一天就這麽開始了。江楓再仔細想想發現這個開始還能追溯到很久以前，甚至能追溯到吳敏琪突然提出她要承包每天早上的早餐那天。
吳敏琪爲什麽要做早餐來着？
江楓想了想，由于時隔太久他有些記不清了，隻記得吳敏琪好像是說想找尋辣度與美味的平衡，想做出辣但是人類能夠接受且覺得美味的菜品。
可是這跟抄手有什麽關系呢？
江楓突然意識到季月提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突發奇想地想去練習一個菜品并堅持不懈。章光航之前突然研究沙福羅雞是因爲他想起了童年時的記憶，江楓自己會突然莫名其妙練習這麽多菜品是因爲他get了這些菜譜。
可吳敏琪是因爲什麽呢？
如果說她做早餐是因爲想尋找那份平衡，那做抄手又是因爲什麽？
江楓覺得這個原因可能連琪琪自己都想不明白，所以才會這麽苦惱。
至于她能不能想明白，就要看今天鴿吞燕有沒有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