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浩帶着自己目前最貴重的家當手機在百度地圖的指引下前往泰豐樓。支付寶裏存着昨天從二爹（注①）那裏借來的二百塊錢，雖然經過一頓漫長且豐富的晚飯之後隻剩下一百多了，但王浩無所畏懼。
因爲從今天開始他就是由大爹（同注①）管飯了！
如果不是考慮到泰豐樓不做早餐生意，王浩甚至都想拿出當年高三時早起背英語的架勢五點鍾起床騎單車去泰豐樓。
幾個月不見，也不知江叔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王浩坐在沒有到早高峰所以不怎麽擁擠的地鐵上，眼睛盯着百度地圖的導航，一邊憧憬着一邊擔心自己稍有不慎坐過了站。
至于爲什麽是百度地圖不是高德地圖，自從上次王浩用高德地圖導航，明明面前是河地圖還不停地要求他直行之後，這個軟件就永遠地消失在了他的手機上。
在百度地圖的領導下，王浩沒有往河裏直行，而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七點出發十點才到。
結局總是好的，至少他到了。
站在複古，高大，屹立在繁華的商業區，獨棟，無時無刻不散發着我很有錢的金錢味道的泰豐樓門口時，王浩遲疑了。
他感覺，他之前的猜測都是對了。
楓哥絕對是傳說中的隐世豪門，不，隐世廚門的繼承人！之前一直默默無聞是因爲還沒完成家族給他的考驗，現在他完成了考驗，自然要回京繼承家族産業, 日後楓哥必能稱霸廚壇, 隻待楓哥學會傳說中的江家星辰刀法，他就能……
不對，堂堂隐世廚門的繼承人怎麽會隻繼承一家酒樓？
王浩冷靜分析了一會兒，很快又自圓其說。
肯定是楓哥還沒有完全完成家族對他的考驗, 對, 一定是這樣。楓哥之前沒拿到好味道廚藝大賽的冠軍，所以考驗沒有通過, 泰豐樓就是家族給予楓哥的第二個考驗。比起第一個考驗第二個考驗難度肯定更大, 沒準就是讓泰豐樓成爲北平第一酒樓之類的任務。
光是這樣想想，王浩就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無比沉重。
他, 王浩, 作爲楓哥的至交好友，唯一室友，在這種時候自然應該義不容辭幫楓哥度過難關。
王浩挺直了胸膛，走進了泰豐樓。
修養了一個晚上就生龍活虎踩着細高跟穿梭在大堂的季月第一眼就看見了王浩。
王浩可是她的老同事了, 當初在健康炒菜館的時候王浩就經常來幫忙，打掃，端菜無一不精, 必要的時候還能去廚房幫忙洗個菜, 可以稱得上是一員得力幹将了。
江楓昨天晚上就告訴季月今天王浩回來幫忙的事情，季月一開始見王浩這麽晚還沒來以爲他改了主意準備在北平逛逛抓緊時間到處玩玩不來了，沒想到王浩還真來了。
“王浩！”季月踩着細高跟朝王浩跑去, “你可算來了, 我等你好久了。”
“路不熟, 耽誤了好久不然我早到了。”季月的反應更加驗證了王浩的猜測，他就知道他對楓哥而言十分重要！
“我去給你拿衣服，你在這兒等一下。”季月去前台給王浩拿她早就準備好了的衣服, 将其遞給王浩，道：“還好你來了, 二樓17包間的那個男服務員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走樓梯玩手機, 一腳踏空現在還在醫院裏躺着呢。原本我們準備從一樓抽調一個服務員上去的，還好你來了。”
王浩：？？？
這個劇情和他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爲什麽不從一樓抽調？”王浩問道。
“不太方便。”季月壓低聲音道, “王姨上個星期從一個高校接收了十幾個酒店服務管理專業的實習生，條件都不錯就是有點眼高手低，看不上大堂的崗位一個個都争着搶着要去樓上的包間。就算條件再不錯我們也不能讓實習生去包間呐，現在是國慶店裏本來就忙得要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從大堂直接調人指不定得鬧成什麽樣。你就幫忙頂幾天班, 包間很輕松的, 站在門口負責端菜就行，會有專門的服務員把菜送到窗口的, 要是有什麽問題叫我就行。”
王浩覺得他好像又重要了那麽一點點。
王浩拿着衣服去更衣間換上，泰豐樓二樓17包廂新晉臨時工服務員王浩正式上崗。
臨時工王浩還有點小緊張。
當服務員他是有經驗的, 作爲一個常年缺錢的重度缺錢患者，王浩寒暑假經常打工賺點零花錢。找不到家教的時候也會去A市的一些酒店當服務生打零工，一般都是隻幹一兩天按日結錢，在大堂端端盤子一個小時十幾塊錢管兩餐飯。
包廂服務員他還是第一次當。
都是拖了楓哥的福啊！
王浩感歎道。
感歎了一會兒, 王浩突然反應過來，等等, 楓哥好像隻管飯不管錢。
王浩準備中午的時候多吃一點, 把被資本家江楓壓榨的錢給吃回來。
資本家江楓此時正在後廚密切觀察李鴻章雜燴的火候。
有了江建國的幫忙, 江楓今天要輕松了很多, 甚至還能時不時找個機會摸摸魚和親爹江建康槍占摸魚聖地的歸屬權。如果不是李鴻章雜燴快要出鍋了, 江楓覺得他還能再摸一會兒魚。
季夏正在江楓邊上和他一起觀察李鴻章雜燴。
經過這段時間江家飯菜的喂養，季夏的嘴巴也被喂叼了一點，見識多了眼界自然也就開闊了，不再一味地隻追求肉，開始了更高層次的追求。
季夏現在開始追求好吃的肉了。
比如說李鴻章雜燴。
季夏每天都能看見江楓做6份拔絲山藥和3份純肉馄饨以及許多份其它菜，就連腌菜團子有點時候江楓一天都能做上幾份，唯獨李鴻章雜燴一天隻做一份，有點時候還不做。
季夏真的不明白，李鴻章雜燴多好啊，分量足又好看，蔬菜和肉全都有一看就很健康，還是拿雞湯炖的聞着就香，這麽棒的一道菜怎麽就沒人點呢？
師父也是的, 這麽棒的一道菜一天隻做一道。若是嫌麻煩，八寶栗香鴿和蟹釀橙比李鴻章雜燴麻煩多了，師父不也照樣每天做很多份嗎？
季夏盯着面前的李鴻章雜燴，眼中寫滿了想吃。
肯定很好吃！
“夏夏，預定李鴻章雜燴的客人預定的是幾點？”江楓問道。
“十一點半。”季夏道。
“時候也差不多了。”江楓關火，開始擺盤。
一邊擺盤，一邊教學。
“夏夏你看，這菜的擺盤其實沒什麽固定的要求，全靠我們的感覺。比如說這李鴻章雜燴，各個食材的顔色不一，你如果像我這樣将這些食材按顔色分類一層一層，一圈一圈繞着網上疊，到時候倒扣下來就非常有層次感。色彩要循序漸進，就像漸變色一樣，不然食客看着就會很突兀。”江楓嘴上說着，手上做着。
季夏在邊上看着，口水在心裏淌着。
碼食材是個細緻活，不光要考慮顔色還要考慮食材的形狀和大小。江楓一層一層慢慢地往上碼，就像是玫瑰花一層一層綻開的花瓣，層層疊疊，奪人眼球。
江楓就這樣碼了将近十分鍾，将碎料倒在最上面，澆上原湯，再上蒸籠蒸。
“很多菜，尤其是這種大菜，需要經過幾個工序，甚至可能是重複的工序反複燒制才能入味。所以做菜的時候不能急，更不能嫌麻煩，任何一個步驟出了問題整道菜的口味可能就不行了，好菜不怕等。想當一個好廚師，無論是紅案還是白案，尤其是白案，首先就得有耐心。”江楓道。
季夏在邊上點着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這個再蒸個十分鍾就差不多可以出鍋了，你在這旁邊看着，看看能不能看出一些東西，我先去處理别的了。”江楓說完就去處理八寶栗香鴿了。
季夏守在鍋邊，鍋蓋蓋着她什麽都看不出來，倒是能聞出來。
這道菜肯定很好吃！
越湊近聞越覺得好吃，雞湯特别香！
十分鍾後，李鴻章雜燴出鍋。
江楓最後一次擺盤，再在李鴻章雜燴上澆上用米湯與原湯勾芡好的芡汁，最後淋上熟豬油，瞬間這道菜就香飄四溢，哪怕是在後廚裏也是極爲奪人眼球。
誰又能想到，這樣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每一個吃過的人都會感動得放聲大哭呢？
“夏夏，你去問一下17包廂的人到了沒有？”江楓道，出鍋的時間比預想得要早一些，現在才11點17分，江楓擔心客人們還沒來。
季夏連忙跑去出詢問。
沒過兩分鍾季夏就回來了：“師父，到了，好像還到了挺多人的，我已經讓小慧姐去問問能不能上菜了。”
17包間内，996有些緊張。
他深深覺得這些人有問題。
明明約定的是11點半，在這個鴿子精橫行的當下，不遲到就已經極爲難得了，可這夥人非但沒有遲到，還各個到得這麽早。
他居然是最晚到的！
要知道，他到的時候才11點15分呐！
他可是提前到的！
996緊張得觀察四周。
每個人都很疲憊，一看就是和自己一樣的社畜，沒準還同爲996加班狗，甚至可能更慘。但每個人都很興奮，是一種不尋常的興奮，不像是放假的興奮，也不像是升職加薪的興奮，倒像是怒罵領導痛揍客戶的興奮。
996又看了一眼門口的服務員。
這個服務員也很不一樣。
這家酒樓的其他服務員要麽是年輕貌美的小姐姐，要麽是英俊帥氣的小帥哥，也有一個一般美豔的但一眼掃過去都是賞心悅目的。
唯有這個，長相平平還有點胖，還有點黑，怎麽看怎麽都和這家店裏的其它服務員不一樣，簡直就是格格不入。
996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新聞。
某男子與素未謀面的網絡友人見面，第二天發現暴屍荒野。
某男子與素未謀面的網絡友人見面，第二天發現少了一個腎。
某男子與素未謀面的網絡友人見面，從此再無音訊。
996想走了。
就在他準備起身說出“哎呀，我老闆剛剛發消息讓我去改bug我要去加班了，各位抱歉我先走一步”的時候，門開了。
一個年輕貌美的服務員走進來，問道：“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現在可以上菜了嗎？李鴻章雜燴廚房已經做好了。”
“上菜吧。”這次聚會的發起人李鴻章雜燴開口道。
996驚恐地發現在場的所有人都興奮了起來。
他感覺這個包廂和恐怖片裏的場景已經沒有任何區别了，就連明亮的燈光在他的眼裏都變得昏暗了起來，旁邊人拿起手機都像是一種暗示，門口的服務員擡一次頭就是在打暗号。
996有些顫抖地拿起手機，想質問同事這群裏的究竟是些什麽人。
上菜了。
一直在門口神遊構思該如何寫宣傳文案的王浩頓時打起精神，去窗口端菜，一端，呦，分量還挺沉。
果然不虧是江叔開的店。
996看向王浩手中端的菜。
揭蓋。
996愣住了。
好看。
還香。
一看一聞就知道很好吃。
996被拉回了現實，包廂裏的燈光又明亮了起來。
“咱們開動吧！”
話音剛落，大家紛紛動筷子，996也是其中的一員，夾了一個圍在湯盆邊緣的鴿蛋。
入口，996眼睛一亮。
夾的時候他還以爲是鹌鹑蛋，沒想到入口味道和鹌鹑蛋不是很像，但美味是做不得假的，常年靠公司樓底下的蓋澆飯過活的996何曾吃過這麽好吃的鴿子蛋。
就算他不知道這是鴿子蛋，但這并不妨礙他覺得這個蛋很好吃。
比他奶奶做的茶葉蛋還要好吃！
996剛準備夾第二筷子，眼淚就奪匡而出。
不是因爲悲傷，而是因爲發洩。
明明在哭，人卻十分松快，仿佛要把積攢多年的苦郁在這一刻全都通過眼淚發洩出來。
加班的苦，寫程序的苦，改bug的苦，明明不是自己寫的bug卻因爲自己請假要背鍋的苦，沒有同事離職客戶找上門來沒有人可以甩鍋的苦。
所有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全都随着眼淚離開了他的身體。
明明在哭，人卻很快樂。
前所未有的暢快。
簡直想再多哭幾次，再這樣痛痛快快，酣暢淋漓地大哭幾次。
整個包廂哭聲一片。
每個人都在不加掩飾的放聲大哭，淚流滿面，飯桌上擺放的那一盒抽紙已經不夠用了，經驗豐富的食客們都自備了抽紙，996這種初來乍到的就隻能借旁邊人的抽紙。
王浩已經看傻了。
這群人……
是不是瘋了？
楓哥他們家酒樓這麽刺激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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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大爹二爹的用法取自書友2019082193725824第四百二十八章的本章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