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羅啓煜不肯說,趙郡然便也不再多問,她将頭靠在羅啓煜的肩頭,靜靜地看着窗外的景緻。
外頭秋風漸起,太陽移西之後涼意更濃。羅啓煜順手從一旁拿起一件薄毯蓋在趙郡然的身上,又伸手将吹起的窗簾緊緊按下了。他就這樣保持着這個動作,直到兩人到了一座宅子前,方才松手推了推趙郡然。
其實趙郡然并未睡着,可以說她由始至終一直都是清醒着的。她隻是想要靜靜地享受着羅啓煜的這份無微不至,這是她此生最溫暖的事。
趙郡然慢慢睜開眼,将身上蓋着的薄毯放下,又順勢瞧了瞧馬車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問羅啓煜道:“這裏是何處,怎如此吵鬧?”
馬車外是一片市集,卻不是趙郡然常去的那種街巷市集,而是一大片菜市場。道路一旁是來來往往的人群,透過人群還能看到攤販面前活蹦亂跳的雞鴨。這裏分明是京師百姓所住的胡同巷。
趙郡然滿是疑惑,羅啓煜怎會帶自己來這裏。
羅啓煜含笑道:“先下馬車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趙郡然點了點頭,跟随羅啓煜下了馬車,兩人便進了一座三進小院的宅子。這座宅子雖然并不若官家宅院那般氣派,既無朱門紅瓦,也無回廊亭台,但前院正廳、偏廳、茶廳與花廳一樣不缺,後院正房、側室、廂房、餌房也一間不少。倒也算是五髒俱全了。
此時院子的石桌前正坐着一名小青年,聽到幾人的腳步聲,便趕緊起身上前。小青年朝羅啓煜行禮道:“興達見過六公子。”那動作倒也有模有樣。
羅啓煜笑道:“我把你姐姐帶來了,你就隻顧着向我行禮?”
小青年聞言迅速擡起頭,往羅啓煜的身後掃了掃,瞧見趙郡然,頓時眼睛一亮,趕緊朝趙郡然拱手道:“恭喜姐姐入宮。”
趙郡然問羅啓煜道:“你将這座宅子賜給了興達?”
羅啓煜微笑着點了點頭道:“這座宅子是興達自己挑選的,雖然小了些,但如今就他與一兩名奴仆居住,倒也足夠了。”
“興達無功無績,又豈能接受你賞賜的宅子。你若隻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可不必如此。等興達弱冠之後,你再将他放到軍中去,由着他曆練兩年,待建功立業之後再行賞賜也不遲。”
羅啓煜玩笑道:“你待旁人嚴厲些倒也罷了,總不能待興達也如此。”
趙郡然歎了歎,看向趙興達道:“我待他嚴厲多半也是爲了他的将來着想,男兒本就該闖蕩立業,豈能早早地便過于安逸。将來他還需娶妻生子,總是要爲以後的生計多些曆練才是。”
趙興達有些不服氣地道:“姐姐此言差矣,興達可沒有白白接受六公子的賞賜,興達如今可是個小吏,領着朝廷俸祿,爲六公子辦事的。六公子說了,讓興達先在這裏曆練起來,等我有了些許成就,便将我放到衙門裏去。”
“沒錯,你的弟弟可不是白白受我賞賜的。”羅啓煜說着便牽過趙郡然的手,将她拉到宅子門口,指着宅子外長龍般的市集道,“這裏是京師百姓們居住和買賣最爲集中的地方,可謂魚龍混雜。每日都有不少搶劫偷竊之事發生,但每每等到有人前去報官,再請官府來抓人,早已經晚了。”
趙郡然已然明白了羅啓煜的意思,她點了點頭道:“于是你便讓興達留在這裏,替你管束着這附近的街巷。若有偷竊鬥毆,便由興達帶人出面逮捕?”
羅啓煜笑道:“便是如此,所以興達接受我的賞賜也是受之無愧的。”
趙郡然深深地看了羅啓煜一眼,目光中帶着三分動容、七分疑惑。她并未多言,隻是走到趙興達面前,對他道:“既然如此,你定不能辜負了六公子的一片厚愛。”
趙興達點了點頭,信誓旦旦道:“六公子和姐姐放心,我定然會将這裏整頓好的。”
羅啓煜含笑拍了拍他的臉頰,像是一位兄長寵溺自己的兄弟一般,對他柔聲道:“你若做得好,我自然另有嘉獎。”
趙興達歡喜地道了聲謝,便将兩人送出了宅子。
趙郡然重新坐回到馬車裏,見羅啓煜此刻正站在馬車外,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微微入神,便也不曾打擾他。
過了許久,羅啓煜方才坐上馬車,對李公公道:“去下一處。”
趙郡然笑道:“這裏雖說有些雜亂,倒也不是民風彪悍之地,百姓們都是十分守規矩的,你無須讓我穿成這樣。”
“你是不曾見,有不少流民常在這裏出沒,一見到衣着華麗的女子便上前來威脅銀兩,有的甚至動手動腳。我隻怕到時候我來不及護住你,你會受人欺淩。”
趙郡然聽到他如是說,隻覺得一片暖流正緩緩彙入心尖。她輕輕點了點頭,又問道:“讓興達掌管此處,當真不是因爲你看在我的面上?興達很是貪玩,他有多少本事我是清楚的。”
羅啓煜微笑道:“我做這一切雖是爲了你,但興達也不是全然無用武之地的,他如今年輕,多曆練些時日必成大器。”
先是陳碩,後是趙興達,羅啓煜重用他們,有一半是爲了趙郡然。她在這世上猶如草芥,無任何的靠山,若是沒有陳碩爲她撐腰,隻怕将來羅啓煜若先走一步,趙郡然在後宮便是要受人欺淩的。
當然,陳碩說到底隻是個外人,如今忠心并不代表永遠都會忠心,因此羅啓煜不得不替她将趙興達早早地培養起來,等到将來能夠在朝堂立足之時,便也能夠成爲趙郡然的靠山了。
羅啓煜如此用心良苦,趙郡然不是不清楚的。她深深地看了羅啓煜一眼,柔聲道:“你如此待我,我已然知足了。”
他卻是邪魅一笑,說道:“然而我并未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