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朝海蘭看了一眼,柔聲道:“既然袁貴妃是與我們來閑話家常的,你又何必站在那裏拘禮,快坐下來才是。”
海蘭有些遲疑着在做末端的椅子上坐下來,卻是端坐着目不斜視,那樣子看起來頗爲緊張。
袁貴妃瞧見她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不禁冷笑了一聲,擡手扶了扶鬓邊的含翠金钗道:“唐采女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又是做過妹妹的丫鬟,氣度舉止到底還有待教習。妹妹近日不如就将她留在永壽宮裏,太後與皇後那裏的晨昏定省也免了,省得惹她們不高興。”
趙郡然隻是微微一笑,仿佛是有些忌憚這位袁貴妃,倒也隻是應聲不語。
袁貴妃來這裏也不過是爲了瞧一瞧這位趙采女究竟是否如皇後所言那般伶牙俐齒、凡事不肯吃虧。然而如今看來,到底是山野女子,在貴妃面前終究也是不敢硬氣的。
“本宮在這裏坐着倒也叨擾了你們主仆,哦是姐妹。”袁貴妃說到這裏,趕緊拿帕子掩了掩,改口道,“叨擾你們姐妹說笑,這便先走了。”
趙郡然隻是起身點頭,往前走了幾步,算是送過袁貴妃了。
海蘭因爲沒有趙郡然的首肯,倒也不敢送袁貴妃出殿,隻是垂首站在殿門内。
趙郡然對海欣道:“你從我房中挑選一身衣裳讓海蘭換上。”
海欣爲海蘭挑選了一身寬式大方,又不惹眼的衣裳讓她換上後,三人便先行去了坤甯宮和翊坤宮向太後與皇後請安。
太後與皇後本就性情溫和,倒也不曾在言語上有所刁難她們,隻是天南海北地說笑了一陣,便讓她們早些回宮去歇息了。
趙郡然走出翊坤宮,擡頭望了望天色,見這會兒風和日麗,偶有鳥兒成群結隊地在樹上啁啾鳴叫。如今已是步入深秋,卻依舊有鳥兒出沒,倒也十分的喜人。趙郡然忽然生了興緻,她對海蘭道:“往後生活在這裏,免不了要去各宮走動,今日我便帶你去各處走走,也好熟悉路。”
主仆三人說笑着往禦花園去了。
此時禦花園中有不少宮女正在院子和花房之間忙碌着,每個人手裏都捧着花,低着頭步履匆匆。如今天氣漸涼,已然有不少花開敗了。宮女們爲了使得禦花園中的景緻常年不衰,便在宮中設置了暖房,每當有花開敗,便會第一時間從暖房裏将新開的花搬出來替換。
趙郡然眼見着這裏人來人往,便帶着海蘭往回廊裏去了。然而就在她們剛踏進回廊,就看到不遠處的亭子裏正坐着三個人,因是背對着她們,倒也隻能看到三人的背影。
海蘭見那三人衣着華麗,頭飾繁複,打扮得貴氣逼人,忙小聲道:“小姐,咱們不如回去吧,說不準是袁貴妃的家裏人呢。”
趙郡然卻是有些疑惑地朝亭子裏的人看了一眼,隻見那三人之中,有一名女子并未豎婦人發髻,隻是拿一支金簪随意地挽了一個髻,餘下的青絲披散在肩頭,一看便隻是未出閣的女子。
“袁貴妃家的姊妹都已經出閣,很顯然不是她們。”趙郡然說着便走出了回廊,一路繞到假山石後的亭子裏,朝坐在裏頭的人福了福,柔聲道:“郡然見過太皇太後,何太妃。”
“郡然?”那位未出閣的女子聽到趙郡然的名字,便如同一隻快樂的小燕子一般,從位置上迅速站了起來。
太皇太後笑道:“都已經是快要出閣的人了,居然還這般冒冒失失的,今後去了沈府可不要惹人笑話。”
何太妃笑道:“娟茹這樣的真性情倒也十分難得了,隻怕讨人喜歡還來不及呢。”她說着話,便看向趙郡然道,“本宮聽說你已被封爲采女,倒是要恭喜你了。”
趙郡然再次朝何太妃福了福,柔聲道謝。
邵娟茹已然許久不曾見到趙郡然,如今兩人在宮中相見,自然十分的歡喜。她忙不疊地拉着趙郡然的手,對太皇太後道:“太皇太後,娟茹怕是要失陪了,怕是要過一會兒才能陪您老人家喝茶了。”
太皇太後很是疼愛娟茹,自然不會多說什麽,隻是朝她含笑點頭道:“可别叨擾了郡然才好。”
邵娟茹飛快地道了聲謝恩,便趕緊拉着趙郡然的手出了亭子。
趙郡然對邵娟茹道:“這裏風大,倒也不是說話的地,不如你就去我宮裏坐坐。”
邵娟茹像是早已經急着去趙郡然的永壽宮一般,不等趙郡然在前面帶路,她便快步出了禦花園。
姐妹兩到了永壽宮,海欣奉上茶點後,便跟随海蘭去了偏殿。
邵娟茹迫不及待地拉住趙郡然的手問道:“太後總也不肯對我提相府的事,你可知夫人姨娘們都過得好?”
趙郡然點了點頭,卻是歎息了一聲道:“她們如今三人在外做繡娘養活弟妹,卻也是日子清苦。好在陛下賜給她們一座小宅,倒也算是有個安身立命之所了。我如今請汪公公替我照料着她們,想來應當不至于受人欺淩。”
邵娟茹有些感慨道:“長姐如今在宮中做了女官,本是可以随意出入宮門的,她若是肯救濟夫人姨娘們,她們也不至于過得清苦。隻可惜長姐已然恨透了父親,便對她們的苦楚不聞不問。”
趙郡然道:“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或許她是怕邵府的事牽連到她的前程,不好出面罷了。”
邵娟茹冷哼了一聲,不再多言,目光中像是頗爲怨怼邵敏茹。她沉默了片刻,方才轉了話題道:“下個月就有新妃嫔入宮了,郡然你可知新入宮女子的人選?”
對于此事,趙郡然倒是的确不曾打聽過。在她看來,無論是誰入宮都一樣,無非見招拆招罷了。她搖了搖頭,笑道:“莫非你知曉?”
邵娟茹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說道:“有一個人你一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