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媽媽雖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平日裏邵振楠很是尊重她,但今日見到陸媽媽如此魯莽,不禁呵斥道:“你是老糊塗了嗎?老夫人病情嚴重,你若是耽擱了,如何擔待得起!”
秦蕙蘭正要勸說邵振楠消消氣,卻見蘇秦一臉欣喜地推開了房門。她對衆人道:“老爺、夫人,老夫人醒來了。”
邵振楠推開陸媽媽,飛快地進了房間。
蘇秦複又關上房門,快走幾步到了老夫人床前,将簾子掀開後,方才退到一邊。
老夫人掙開眼看着邵振楠,嘴角含着一絲笑意,她有氣無力道:“我以爲見不到你最後一面了,好在我還留着一口氣等你回來。”
邵振楠嗔怪道:“母親莫要胡說,母親身體康健,休養些日子便可安好了。”
老夫人微笑着點了點頭,她伸手輕輕撫了撫邵振楠的臉頰,眼中盡是留戀之色。
邵振楠深怕她勞累,便刻意壓低了頭,任由老夫人粗粝的雙手在自己臉上磨蹭。他的眼角有淚珠滑落,因擔心老夫人瞧見了影響情緒,便悄悄拿袖子抹去了。
老夫人道:“我這病有難言的苦衷,你還是不要再請大夫過來瞧了,一切都等郡然回來再說吧。”
邵振楠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你先出去,讓娟茹進來,我有話要對她說。”
邵振楠有些不舍地望了老夫人一眼,但最終還是依言退出房去。
邵娟茹聽聞老夫人要見自己,趕緊拿帕子抹了抹眼淚水,勉強擠出笑容來,方才進了老夫人的房間。
老夫人見邵娟茹來了,趕緊朝她招了招手道:“快到祖母跟前來。”
她說話的時候,喉嚨裏發出撕拉撕拉的聲響,像是一隻破敗的封箱,頃刻間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
邵娟茹見到老夫人此等情狀,無論如何也無法再露出笑容來。她鼻子一酸,便一下子撲到在老夫人懷裏嗚咽起來。
老夫人卻是将她推開了,她柔聲對邵娟茹道:“祖母将你放在懷裏呵護了這麽多年,也是時候該放手了。往後的日子,你斷不可再像個孩子一般爲所欲爲,更不可任性淘氣才是。”
邵娟茹卻依舊如同孩子一般撒嬌道:“不,我就要在祖母懷裏靠上一輩子,即便等到祖母七老八十了,也要靠着祖母。”
老夫人面上露出寵溺的笑容,眼中卻是無比的心酸。她對邵娟茹道:“祖母不希望你嫁入皇家,這輩子找個妥帖的人順順當當過日子便好。”
邵娟茹用力點了點頭道:“娟茹的婚事,将來都由祖母操持。”
老夫人咳嗽了幾聲,急喘了兩口氣道:“祖母怕是沒有機會操持的,你與郡然感情好,她聰明有遠見,将來定會爲你尋覓到好夫婿的。”
邵娟茹到底是未出閣的女兒家,聽到老夫人提起婚事,終究還是免不了面紅耳赤。
老夫人歎息道:“好在我已經提前囑咐郡然了,這件事不提也罷。”
邵娟茹抿唇點了點頭,她趴在老夫人懷裏哽咽着,嗚咽聲裏訴盡了她對老夫人的不舍。
老夫人原想将秦蕙蘭喚進來囑咐一些事,然而見到邵娟茹哭成了淚人,心下不忍,便隻好任由她在房中多停留片刻了。
祖孫兩就這樣相依了良久,終于聽到門外響起趙郡然的聲音,緊接着是蘇秦從裏面開門的聲音。
蘇秦見趙郡然來了,忙将她請進屋裏。
邵娟茹忙站起身來讓到一旁,趙郡然帶着海蘭走到老夫人身旁,見她面容蒼白,嘴角更是不見一絲血色,不禁問道:“祖母怎麽會突然如此嚴重?”
陸媽媽緊跟着走了進來,聽到趙郡然的話,趕緊道:“老夫人今日回來的時候覺得口裏不舒服,便喝了些濃茶,随後吃了腌梅子,未多時便覺得有些頭暈。”
趙郡然不禁擰了擰眉道:“我先前就囑咐過的,祖母在服藥期間,要忌飲濃茶,更不能吃腌物,否則極易透支她的腎髒。”
老夫人道:“是我這些日子總是吃些少鹽少油的東西,實在口裏不舒服。我反正也是時日不多了,便也就不想再拘着自己了。”
邵娟茹聽到此言,頓時“哇”的一聲哭起來。
蘇秦怕她再因爲受刺激而昏厥過去,便趕緊将她扶到一旁的軟椅上。
趙郡然替老夫人施了針,又寫下方子吩咐海蘭趕緊出去抓藥。
老夫人抓住趙郡然的手,小聲道:“我不求别的,隻要再讓我熬上三五日便好,我隻想多看娟茹幾眼。”
“祖母放心,郡然雖不能保證别的,但隻要祖母肯忌口,兩三個月總是無妨的。”趙郡然說着便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圓潤通透的小瓶子遞給蘇秦,說道,“這裏面是一些草藥配成的藥丸,口味酸中帶甜,原本是理氣健胃用的,給祖母吃一些解解饞也可。”
蘇秦趕緊将東西收好,見趙郡然朝她遞了個眼神,她便趕緊對邵娟茹道:“趙小姐要給老夫人換藥了,三小姐先去外面等候吧。”
邵娟茹站起身,走到趙郡然身旁道:“祖母這般嚴重,你爲何瞞着我?”
趙郡然此刻根本無暇顧及她,便隻是朝她道:“有機會我再同你說。”随後便低頭爲老夫人拔針。
姨娘小姐們在外面等候了近一個時辰,始終不見老夫人喚她們,便一時間有些腿腳酸軟。她們一個個走到圓桌旁坐下來,隻有秦蕙蘭還端正地站在老夫人的房門外,等候着老夫人的吩咐。
陸媽媽站在房門外觀望了片刻,見秦蕙蘭如此知禮,方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蘇秦替老夫人換過紗布後,海蘭也帶着草藥回來了。
幾人又是好一頓忙活,方才替老夫人收拾妥帖。
陸媽媽見趙郡然朝她點頭,便開了房門對衆人道:“祖母讓夫人留下,其餘人便都請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