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阿甯對趙郡然道:“好,我一會兒便給我們當家的寫信,讓他換人過來。”
海欣冷冷道:“何必要等呢,現在就可以寫信。”她說着便推門出去,準備讓小二将筆墨紙硯取來。
阿甯連忙攔下她,将門關上後對海欣道:“我們寨子裏從來都是認紙筆的。”他說着便彎下腰,将手伸進了黑靴裏。他貓着腰掏啊掏,掏了許久才從從臭烘烘的黑靴裏取出一團皺巴巴的紙,以及一支墨筆。
“寨子裏隻認這墨筆寫的信。”阿甯笑嘻嘻地說着,又将那一團皺巴巴的紙放在桌上展平了,說道,“信紙也隻認從寨子裏帶出來的。”
趙郡然看了一眼阿甯手裏的墨筆和信紙,忽然想起她們準備去銀州找羅啓煜那次,在信鴿腿上見到的信用的的确是這種質地的信紙,上面的字也絕非墨水所寫。趙郡然朝阿甯點了點頭,說道:“你便讓你們當家的派一個内斂沉靜的人來。”
阿甯反駁道:“派個悶葫蘆來,怎麽同太子溝通?”
海欣呵斥道:“這件事你不必管,就算是個悶葫蘆,也比你強百倍。”
阿甯撇了撇嘴,有些不情不願地給寨主寫了信。
趁着阿甯寫信的檔口,海欣已然離開。等到阿甯将信寫好,方才發現海欣早已經不見了。
趙郡然走到他身旁,拿起信看了一眼。隻見阿甯的自己歪歪扭扭,像是剛學會寫字的三歲孩童一般,不過好在還能看懂。趙郡然粗粗讀了一遍,見信中句句粗糙,但并無偷奸耍滑的字眼,便也就放心了。
阿甯四下裏看了看,問趙郡然道:“海蘭小姐去了哪裏?”
趙郡然搖搖頭表示不知曉,她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慢慢喝了一口方才道:“等信送出以後,你便動身回去吧。”
阿甯急得跳起來,說道:“當家的還沒回信之前,我哪裏敢回去。要是被他知曉我提前回去,豈不是要将我打死!”
趙郡然并不曾理會,隻是靜靜地喝着茶水。
這時候,海欣提着一個包袱推門而入。
不等阿甯開口,海欣便将包袱往他身上抛了過去。她對阿甯道:“這裏的房費貴着呢,既然你要回去,便不要在這裏耽擱時間了。”
那包袱被猛地甩到臉上,阿甯不禁有些吃痛。他揉了揉臉頰,哀求般看了海欣一眼,做出一副十分不舍的樣子道:“我要是走了,海蘭姑娘便再也沒機會找我當出氣筒了,這可如何是好。”
海欣朝他冷冷瞥了一眼,呵斥道:“少給我貧嘴,你要留着也可以,往後的房錢自己付。每日二兩銀子。”
阿甯聽到“每日二兩銀子”,險些沒暈過去。他朝趙郡然拱手做了個揖,便趕緊拾起包袱離開了。
海欣的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她對趙郡然道:“可見他們寨主也不是個聰明人,如此重要的事居然派這樣一個傻乎乎的人來。”
趙郡然不以爲然地笑了笑,說道:“這才是他們寨主的高明之處。”
海欣将趙郡然的話細細思量了一回,方才明白過來。她說道:“小姐的意思是,他們寨主是故意派個憨頭憨腦的人過來的?爲的便是要瞧瞧小姐究竟是否有招架的能力?”
趙郡然輕輕點了點頭道:“看樣子,我是爲六殿下找到了一支強有力的隊伍。”
海欣走到窗前,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行人,落到阿甯的身上。此刻阿甯正抱着包袱在人群裏漫無目的地走着,像是在尋找着什麽。
海欣回頭看了趙郡然一眼,輕聲道:“小姐,那阿甯似乎有些不對勁。”
趙郡然聞言便快步走到窗前,見阿甯正站在一家賣荷包的攤子前,同攤販在說着什麽。趙郡然不禁眉頭一皺,對海欣道:“你快去瞧瞧。”
話音剛落,海欣便從窗口翻了出去,眨眼間便不知去向了。
海欣離開後,海蘭便站在外頭喚了聲“小姐”,聽到趙郡然應聲,方才推門而入。
海蘭對趙郡然道:“六殿下來了,正在隔壁的包間等着小姐呢。”
趙郡然輕輕點了點頭,便走去了隔壁的包間。
羅啓煜正獨自一人坐在裏面喝茶,見趙郡然走進來,黝黑的眸子不禁亮了亮。他微笑着朝趙郡然招了招手,說道:“現摘現炒的龍井芽尖,送到我手裏的時候還是熱的,快陪我一道嘗嘗。”
趙郡然微笑着颔首,走到羅啓煜身旁坐下來,纖纖手指拈過一杯羅啓煜剛倒好的茶。她微啓紅唇,輕抿了一口,笑道:“六殿下果然慣會享受,如此新鮮的龍井,怕是陛下也嘗不到的。”
羅啓煜微笑着道:“若我說這是專爲你準備的,你可信?”
趙郡然點了點頭,柔聲道:“郡然爲何不信?”
羅啓煜又微笑着道:“那我我若告訴你,這是我親手采摘親手炒制的,你是否又信?”
“這炒茶可是個技術活,手法、力道和火候都很是講究。六殿下連粥都不會褒,郡然才不信這是六殿下親手炒制的。”
羅啓煜撇了撇嘴道:“我在你眼裏就是這般不堪?”
趙郡然笑道:“六殿下誤會了,這哪裏是不堪,隻是六殿下的手是用來做大事的,豈會染指這些小事。”
羅啓煜往趙郡然鼻子上輕輕一刮,帶着幾分寵溺的口氣道:“你幾時學得這般會奉承人了。”
他手指的餘溫落在她的鼻尖,令她從心底生出一絲綿軟。她去輕輕撫了撫自己的鼻尖,一時間怔怔地看着羅啓煜,竟是不曾開口。
羅啓煜笑道:“何故這樣看我?還怕以後看不夠嗎?”
趙郡然微笑着搖了搖頭,垂眸喝了一口茶。過了片刻,她方才開口道:“六殿下若是當真要領兵殺敵,此去少則一兩年,郡然定是要好好記下你如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