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湊到海欣面前,說道:“那你就替我貼上吧。”
海欣依言将那刀疤貼在了趙郡然的臉上,又将匣子重新打開,蓋子裏部是一面鏡子。她把鏡子放在趙郡然面前,說道:“小姐且看看。”
趙郡然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右側臉頰上一道猙獰的疤痕,透着一絲淡淡的血肉之色,看起來的确如真的一般。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海欣道:“你去廚房抹一些鍋底灰來。”
海欣微微一笑,又從匣子裏取出一個手指粗細的陶瓶,她倒出一粒丸子,碾碎後便成了細細的粉末。海欣将那粉末往趙郡然的臉上抹開來,未多時一張黝黑的臉便呈現在鏡子裏面。
趙郡然将先前離開京師時穿的粗布麻衣換上,再次見到鏡子裏的人已然像個山野村婦,不由笑道:“果然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這一打扮,當真是像個無知村婦了。”
海欣道:“委屈小姐了。”
趙郡然将包袱交給海欣,說道:“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我們需加快速度了。”
海欣跟随趙郡然下樓結了帳,便坐着昨日的馬車離開了。
所幸她們雇的馬車十分樸素,倒也與她們如今的打扮并不沖突。她們選擇了最北面的山林,從那裏穿過山林,再跑數十裏路,便又是另一座城了。如果當時她們選擇走官道,怕是到天黑也出不了城的。
趙郡然掀起車簾,見海欣已然有些吃力,便對她道:“你來馬車裏坐一會兒,我來駕馬車吧。”
海欣回頭看了趙郡然一眼,有些擔憂道:“小姐不曾騎過馬,怕是駕馭不了它。”
趙郡然笑道:“姑且試一試吧。”
上一世,羅啓煥曾教過她騎馬,雖然已經隔了數十年,但她多少還是知道該如何駕馭馬匹的。
海欣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便停下馬車與她調換了位置。
趙郡然揚鞭催馬,倒也穩穩地行進着。
此時羅啓煜在銀州稍作休整後,便跟随沈将軍出發了。
知州尹志富将大軍送出了銀州,便拍了拍羅啓煜的肩膀道别道:“此去路途遙遠,沈将軍和六殿下務必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羅啓煜笑道:“此次入銀州,全靠尹知州盛情款待。”
尹志富豪氣道:“哪裏說得上款待,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倒是委屈了沈将軍和六殿下。”
沈将軍并不喜尹志富此人,隻因他雖有治理州府之才,卻是個莽撞的粗人。他在京師與文人墨客打慣了交道,自然是看不上這種粗人的。若非看在他是皇後的遠房表親份上,怕是連尹志富的府門都不會入的。
沈将軍道:“我們在這裏也已經叨擾尹知州許久了,是時候該啓程了。”
尹志富是個大大咧咧的人,自然瞧不出沈将軍對他的不喜,便熱情地朝他們揮手道别。
羅啓煜已然将沈将軍對尹志富的鄙夷看在眼中,向沈将軍這樣的人,雖然稱得上忠心不二,卻也是難得的高傲自持。他忠心于皇帝是因爲皇帝的确英明可敬,倘若将來的君主隻是個賢君,卻不是個明君,沈将軍未必會如此忠心于他。
想到這裏,羅啓煜的嘴角揚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冷意。
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啓程出發,此刻沈志超被沈将軍關在了囚車裏,手腳都被粗壯的鐵鏈子鎖着,已然是一副囚犯的模樣。
行人見到凱旋的大軍後面還跟着一輛囚車,紛紛側目看稀奇。
衆人猜測着囚犯的身份和來曆,有人說是大宛國的皇子,也有人說是臨陣脫逃的兵卒。
沈将軍卻是毫不避諱地對路人道:“他是我的犬子,觸犯軍規。因此我綁子上殿,請求陛下的責罰。”
衆人聞言都對沈将軍投來欽佩的目光,稱沈将軍深明大義,不偏不倚。
被百姓們誇贊得久了,沈将軍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惶恐來。他本是爲了救子方才綁子,爲的便是在皇帝面前演一場苦肉計。可如果百姓們将此事當做是他深明大義來四處宣揚,那麽皇帝爲了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必然是要将沈志超問斬的。
羅啓煜見到他神色間有些顧慮,便說道:“這裏風大,倒不如改走小路。雖走得慢些,但将士們不至于受風。”
沈将軍心知羅啓煜是在替他解圍,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對衆人道:“此處地寒風大,我們改走小路,待進了庒揚城後再換官道。”
數萬人便都跟随沈将軍換到了小路行進着。
因小路上雖有百姓來去,但因爲都是些流民之類,皆是隻顧着自己匆匆趕路,根本無暇顧及旁人。所以這一路上倒也無人發覺隊伍的最末端跟着一輛囚車。
此時趙郡然也已經穿入了林中小道,她們輪流着駕駛馬車,這一路倒也不覺得有多累。
海欣坐在馬車門口,對趙郡然道:“軍隊行官道,我們行小路,小姐可得算準了路程才是,否則定要錯過了。”
趙郡然道:“沈将軍綁子回京,這樣的消息若被百姓們知曉,無一不是感佩。可越多的百姓佩服沈将軍,那麽沈志超被陛下問斬的幾率便越大。他若想救子,勢必會走小路。”
這也是趙郡然選擇小路的原因之一。
海欣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卻見林子裏忽然竄出幾個山匪來。
趙郡然見狀下意識停下馬車,海欣快速地挪到趙郡然身旁,抓過她手裏的缰繩,說道:“小姐坐穩了。”
話音剛落,卻有一根木條子從遠處飛來,直直地進了馬車的一側輪子。
馬車被木條絆住,險些側翻,好在卡在了一塊石頭上,兩人才不至于跌倒。
海欣将趙郡然扶下馬車,拔劍将她擋在了身後,輕聲道:“小姐想辦法離開,我來對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