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汪公公将兩張紙都交由皇帝。
皇帝照着信仔仔細細比對了一番,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名狀的神情。
趙郡然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微微扯了扯嘴角,随後福身道:“敢問陛下,郡然可否再瞧一瞧郡然方才所寫與那封信上的有何不同?”
皇帝示意汪公公将三張紙都交給趙郡然。
趙郡然從汪公公手中接過,也是仔仔細細看了良久,方才對小李子道:“小李子當真不曾讀過書?”
小李子點頭道:“是啊,趙小姐,小李子出身貧苦,家中連一頓飽飯也吃不上,更别說讀書了。也正是因爲家裏窮,我才會入宮的。”
趙郡然笑道:“那你可知方才寫的是兩個什麽字?”
小李子道:“方才汪公公指着那個,小李子便抄寫哪個,倒是一個字也不認得。”
趙郡然微微颔首,朝皇帝福身道:“陛下,郡然可否懇請陛下再讓小李子寫幾個字?”
皇帝不知趙郡然意欲何爲,因此倒是十分好奇。他輕輕點了點頭,由趙郡然帶着小李子走到桌前。
趙郡然對小李子道:“我将内容先寫下來,再由你照着抄寫。”她說着便在紙上寫下了一句話,随後将手中的筆交給小李子。
小李子走到桌邊,看了一眼趙郡然寫在紙上的話,頓時面色驟變。
趙郡然笑道:“怎麽,這上面的内容有何不妥嗎?”
小李子打着哈哈道:“趙小姐說笑了,小李子不識字,哪裏知曉趙小姐些的内容呢。隻是小李子覺得這些字十分晦澀,怕是寫不好。”
趙郡然道:“無妨的,你盡力就是。”
小李子這才提筆蘸了墨,在紙上抄寫着趙郡然些的話。
差不多過了一刻鍾,他才将趙郡然所寫的八個字抄寫完畢。
汪公公将小李子與趙郡然所寫一起呈給了皇帝。
皇帝看了一眼趙郡然寫的字,不僅面色一變。他對趙郡然道:“你還敢說那封信不是你的親筆,這上面雖改了一字,但另外七個字,卻是同你的筆迹一模一樣。”
趙郡然神色謙卑道:“可否勞煩陛下瞧一瞧每一個字的落筆?”
皇帝依言看了看落筆,忽地眉心一動,将汪公公招到身旁道:“你也瞧瞧,可有何不同。”
汪公公仔細看過後方才道:“雖然兩張紙上的字迹都十分詳細,但信上的字,最後一筆收尾過重,倒是顯得刻意。而趙小姐的字,收尾輕盈自然。依老奴之見,未必是出自同一人。”
皇帝也點了點頭道:“朕也瞧出來了,信上的字落筆有力,應當是男子所寫。”
趙郡然福身感激道:“郡然謝陛下明鑒。”她看了一眼小李子,之間他神色間有一絲慌亂。
小李子低垂着頭,像是刻意避開趙郡然的目光。
趙郡然對皇帝道:“陛下****伏案,可曾有一個習慣,便是落筆前都會下意識蘸墨?”
皇帝颔首道:“這是自然,想必着不是朕一個人的習慣吧。”
趙郡然笑道:“陛下是否還記得初初習字時,是否常常忘了蘸墨?”
皇帝回憶着久遠的事,想了一會兒方才道:“朕雖不記得自己當年初習文時的情景,但皇子們的神态動作卻是曆曆在目。”他說完便揚了揚手道,“小李子欺君罔上,将他帶下去問斬!”
小李子聞言頓時吓得腿軟,他伏在地上道:“陛下明鑒,奴才方才所言,乃句句屬實啊。”
皇帝冷笑道:“哪幾句屬實,你倒是再說來聽聽。”
小李子張口欲言,但想到“欺君”二字,便又遲疑着止了口。
皇帝震怒道:“習字之人的種種習慣,都是大同小異。方才你抄寫之時,朕已然覺得你握筆的姿勢十分熟練。經趙小姐一提醒,更覺你蘸墨的動作也是流暢自然,唯獨寫出來的字透着生疏。一個從未習字的人,竟是無師自通,知曉如何握筆?”
小李子惶恐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伏在地上,身子已然微顫。
皇帝道:“你背後的人是誰,朕不想再審問。既然你敢欺君,那麽所言也未必會真。”
趙郡然已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他應當是預備放長線釣大魚。如此也好,待星星之火彙聚成火海之時,才能讓人逃無可逃。
小李子剛被汪公公帶走,錢沐陽已經被人帶了進來。
皇帝見到錢沐陽,不等他行禮便擺了擺手道:“罷了,這裏已經沒你的事了,且出宮去吧。”
錢沐陽有些詫異地張了張嘴,但到底不敢多問,便隻是謝恩告退。
趙郡然也順勢像皇帝欠身告退,轉身之際,她朝錢沐陽遞了個眼神,便快步離去。
走出武德殿,海欣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趙郡然卻是神色鎮定,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上一世的羅啓煥也是這般一步一步算計着,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連皇帝的遺言,也在他的算計之中。可這一世,他每算計一步,卻是将自己往深淵推近一步。他殊不知自己正一點一點地走向絕路,總有一日,他會追悔莫及的。
趙郡然想到這裏,心中是無比的痛快。
就在她愣神之際,一道熟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趙小姐,多日未見。”
趙郡然擡頭見魏王正站在自己面前,忙福身笑道:“魏王日理萬機,還能記得郡然,實乃郡然的榮幸。”
魏王笑道:“趙小姐不是在浣沙宮嗎,緣何會出現在此處?”
趙郡然微笑道:“陛下宣郡然問話,郡然這就要回浣沙宮去了。”
魏王點了點頭道:“王妃很是惦記趙小姐,等改日得空,便讓王妃過去探望趙小姐。”
趙郡然心知魏王這是預備讓魏王妃爲自己傳話,倒也不推拒,隻是福身謝恩。
魏王快步去了武德殿,彼時錢沐陽已然離去,殿内隻餘皇帝和汪公公在對弈。
汪公公躬身站着,一面落子,一面對皇帝道:“陛下此招妙矣。”
皇帝似笑非笑道:“朕每走一步皆是賭,又妙在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