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叩首道:“郡然深知抗旨的罪過,可郡然當真不想涉足宅院紛争,隻求将來懸壺濟世,做個醫女便罷。”
皇帝眯起眼,目光冷峻地看着她:“若是如此,便是抗旨不尊。”
趙郡然言語恭敬,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惶恐。她娓娓說道:“陛下,都說娶妻娶良配,納妾納賢配。郡然不曾受過教化熏陶,論賢,不敢自居;論德,更是無顔受之。承蒙陛下厚愛郡然,可是郡然當真不敢令世人恥笑六殿下。”
皇帝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女子,既然如此,那朕便将你指給六皇子做通房,如此還有何人敢笑話他。”
趙郡然忙叩首道:“郡然鬥膽求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還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倔強,不知進退的女子。他咬牙道:“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究竟是否願意?”
趙郡然的面上依舊波瀾不興,她再次叩首道:“郡然求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揚起手,憤怒道:“來人,将這個抗旨不尊的女子送去浣沙宮!”
馮女官聞言趕緊走進大殿,扶起趙郡然道:“請吧,趙小姐。”
趙郡然不慌不忙,朝皇帝穩穩一福,方才跟着馮女官離去。
汪公公見趙郡然跟着馮女官離去,趕緊進殿問道:“陛下,趙小姐……”
皇帝厲聲打斷道:“妩兒那裏究竟如何說?”
汪公公忙止了口,躬身道:“回禀陛下,妩兒稱自己的确托江禦醫爲她變賣過數次繡帕與首飾,也曾聽命于江禦醫,阻止貴妃娘娘服下安胎藥。至于江禦醫受何人指使,卻是并不知曉。”
皇帝點了點頭道:“你趕緊派人去查一查,這幾個月來,爲江禦醫還賭債的究竟是何人。”
邵嘉旻被皇帝關押天牢一事于老夫人而言已然是打擊,如今卻又聽聞趙郡然被皇帝關入了浣沙宮的消息。幾番打聽下來,才知趙郡然是因爲拒絕皇帝指婚,惹怒了皇帝才會被關入浣沙宮的。
老夫人心急道:“郡然雖表面和順,可骨子裏卻是十分倔強。我隻怕她不知進退,惹得陛下龍顔大怒。若是陛下氣憤難當,她保不齊會丢了性命的。”
二姨娘心知老夫人并非當真爲趙郡然擔憂,隻因趙郡然足智多謀,或許有她在,邵嘉旻便多一分生的希望。但二姨娘自然不能明言,她安慰老夫人道:“抗旨不尊雖是大罪,可陛下也非暴虐之人。隻要有解鈴人,郡然總是無礙的。”
老夫人聞言頓時醒悟過來,她對陸媽媽道:“快,快替我更衣,再備幾分禮品,我親自去一趟六皇子的府邸。”
二姨娘眸子一轉,說道:“路上舟車勞頓,不如蕙蘭跟着母親一同去。”趙郡然有難,二姨娘便少了一個得力助手,她自然也是心急如焚。
老夫人點了點頭,二姨娘便快步回院子去換衣裳了。
到了羅啓煜的府邸,老夫人竟被管家告知羅啓煜接到趙郡然被皇帝關押的消息,便亟亟往宮裏去了。
老夫人松了口氣,被管家迎進了宅子。
羅啓煜接到趙郡然被皇帝關押的消息後,顧不得傷口未痊愈,便快馬加鞭,趕去了宮中。他在宮門口跳下馬匹,幾乎是一路狂奔着往武德殿去的。
他神色匆匆地進了武德殿,頭上的發髻因爲跑動而顯得松松垮垮,已然儀容不整。皇帝見他此等模樣,不由惱怒道:“爲了一個女人,當真值得你這樣?”
羅啓煜跪地道:“郡然性子倔強,頂撞了父皇,還望父皇海涵,莫要怪罪她。”因他的小腿曾受了箭傷,此刻雖已結痂,但因傷得過深,此刻跪下來依舊隐隐作痛。
皇帝見他吃痛擰眉,愈發憤怒不已。他對羅啓煜道:“你是糊塗了還是故意偏袒,抗旨不尊竟能與頂撞之罪相提并論。”
抗旨不尊乃是大罪,或斬首或流放。而頂撞之罪卻是比不得抗旨不尊的罪責來的大,頂多不過罰上幾十個闆子罷了,若遇上主子心情好,倒也可免了罪責。
羅啓煜說道:“敢問父皇,郡然可有說過‘不嫁’二字?”
皇帝道:“雖未明言,可她既然叫朕收回成命,便是抗旨不尊,你根本無需再爲她辯駁。”
羅啓煜道:“既然郡然未明言不嫁,隻是懇請父皇收回成命,那麽她便隻是征求父皇的意見。她如此做,并非不尊,而是過于尊重父皇。”
皇帝冷笑道:“好一個尊重朕,你竟能指白爲黑,倒也令朕爲之歎服。”
羅啓煜穩穩地跪在地上道:“兒臣不敢替郡然辯駁,也不曾想過要替她辯駁,兒臣隻是将自己所理解的‘抗旨不尊’告知父皇罷了。兒臣此番前來,是要同父皇商議兒臣的婚事。”
“婚事?莫非你心中已經有了正妃的人選?”
羅啓煜搖了搖頭道:“啓禀父皇,大皇兄十六歲上戰場,立下赫赫戰功,回到京師恰逢二十,彼時才開始建府立妃。兒臣以爲身爲皇家子嗣,當以大皇兄爲榜樣,先立業後成家。兒臣習武多年,卻不曾爲父皇效力,還請父皇給兒臣一個身赴沙場的機會。待得兒臣功成名就,再議成家之事也不遲。”
皇帝看着羅啓煜,面上的表情尤爲詫異。他的兒子爲了救一個女人,竟然甘願身赴沙場。先前魏王領兵打仗,隻因朝中将士多半已是垂暮,而新人接替需要時日。魏王曾随皇帝禦駕親征,領兵之才不在老将之下,皇帝才姑且給了他這個曆練的機會的。
而如今朝中後起之秀多如牛毛,皇帝無需再送子嗣入沙場。可如今,羅啓煜要爲趙郡然入沙場。
皇帝勃然大怒,甩手打翻了一個油彩花瓶道:“你爲了趙郡然,當真是可以不顧一切。這樣的女子,留在世上也是個禍患。如此看來,朕的确是不能再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