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歎息了一聲,她瞧着沈夢迪是打心眼裏看不起趙郡然的,而趙郡然又是心思敏感之人,若是她嫁進了沈家,指不定兩個人要鬧成什麽樣子呢。縱然她十分喜愛趙郡然,可總不能因此而弄得家宅不甯吧。
這時候,大夫人開口道:“不過是件十分尋常的事,你卻這般興師動衆的,還勞累了沈夫人親自過來。”
趙郡然抹了抹眼淚,羞愧道:“義母說的是,郡然失儀,擾了沈夫人的雅興。”
“出什麽事了?母親。”就在這時候,一名身穿月白色衫子的少年疾步走了過來。
來人正是沈志超,他手裏捧着一冊書卷,顯然是剛從書鋪回來。
沈夫人道:“還不是你長姐太過跋扈,欺負了趙小姐。”
沈志超聽聞趙小姐,面上一喜,不由看向立在石凳邊的趙郡然,溫聲軟語道:“趙小姐莫要見怪,我長姐其實并無惡意的。”
趙郡然強自笑道:“說到底還是郡然沒有雅量,當真不怪沈姐姐的。”
沈志超對沈夫人道:“前幾日陛下賞給府裏一些異國的果品,在木匣子裏放置了幾日,想來因是可以吃了。正巧今日府中來了貴客,不如就讓邵夫人和趙小姐嘗嘗鮮。”
沈夫人笑道:“應當的。”說着便對大夫人道,“外頭冷,我們去花廳裏吃果品。”
沈志超特地錯後了幾步,與趙郡然走在一起,兩人之間隔着一掌的距離。沈志超邊走便對趙郡然道:“那果品似乎是叫芒果,是産自一個四季溫暖的國度。”
趙郡然隻是點了點頭,神情寡淡。
沈志超隻當她是因爲害羞,便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一雙眼睛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
衆人進了花廳,沈夫人忽然對沈志超道:“前幾****父親說你的文章不夠老練,回頭你該多多練習才是。”
沈志超不由一愣,前些日子沈夫人還旁敲側擊地同他提起,若是相府願意,便讓他和趙郡然找機會多多接觸,相互熟悉起來,可如今正是同趙郡然相互熟悉的好時機,沈夫人卻偏生提什麽寫文章。
他不情不願地朝兩位夫人抱了抱拳,又對趙郡然道:“郡然妹妹不必拘着,我先行告辭了。”
趙郡然欠身道:“沈公子走好。”
大夫人看着沈夫人,心中已然明了,她是怕将來姑嫂間不和睦,擾得相府不能安甯,所幸便放棄了讓趙郡然做兒媳婦的念頭。
真是個登不得台面的山野丫頭,大夫人在心中怨怼趙郡然。平日裏瞧趙郡然進退有度,遇上些雞毛蒜皮之事便顯露了本性。
這一莊親事算是徹底告吹了,大夫人哪裏還坐得住,應付着吃了兩口芒果,便拉着趙郡然起身告辭了。
回相府的路上,大夫人始終闆着面孔,目光沉沉地落向窗外。
趙郡然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此刻大夫人定是煩透了自己。
邵家若是同沈家結了親,将來邵嘉旻的仕途必定一帆風順,有着沈将軍的扶持,不用三兩年便可坐上将軍之位,可如今沈夫人的态度,分明已經是再清楚不過了,趙郡然是不可能再有機會嫁入沈家的。
大夫人越是失望,趙郡然的心裏便越是痛快。當然,她的面上是決計不肯表露出一星半點來的。她像個犯了錯的乖巧孩子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馬車裏,隻是專注着簾子外頭的景象,連大氣也不敢出。
馬車行駛在官道上,因是冬日裏,在外頭擺攤的商販少了,官道上十分空曠。偶有一些書生捧着書卷走過,因當是才剛下學。
馬車裏死一般的沉寂,大夫人的歎息聲清晰可聞。
趙郡然隻當不曾聽見,專注地看着窗外掠過的景緻。就在這時候,有一輛裝點着寶藍色錦緞的馬車飛快地迎面疾馳而來,相府車夫靈巧地躲閃到一邊。那輛馬車依舊行駛得極快,卻在經過她們的馬車時稍稍放慢了速度。
涼風吹起車簾,對面的馬車裏露出一張無比英俊的臉來,那人此刻正看着趙郡然,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牢牢地将趙郡然望住,看得趙郡然一顆心莫名地漏了一拍。
因對方的馬車行駛得極快,很快那張臉随同馬車一并消失在了眼前。
“你家小姐去了哪裏?爲何會同邵府的大夫人一道出行?”坐在馬車裏的人正是羅啓煜,他放下唇邊的小笛子,問海欣道。
“小姐和邵夫人受沈夫人的邀請,去了将軍府做客。”
“連邵府的大夫人也一并請了去,看樣子是預備給自己的兒子說親了。”羅啓煜冷冷一笑,臉上浮起一絲不悅的神情。他擺了擺手對海欣道,“回去吧,看護好你家小姐。”
待海欣離開馬車後,羅啓煜對車夫道:“調頭回皇宮。”
車夫也不多問,迅速調轉了馬頭,飛快地往皇宮方向奔去。
當羅啓煜的馬車再次往回疾馳的時候,相府的馬車早已經消失在巷子深處。他放下車簾子,靠在大迎枕上休息了片刻。
馬車很快便到了宮門口,羅啓煜下了馬車,孤身一人沿着甬道一路往前走去。
不遠處有一名身着杏色裙襖的女子正向這裏珊珊走來。那女子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長着一對撩人心神的美目,高挺的鼻梁,帶着幾分異族女子的美麗風情。那女子的身量十分高挑,比起同年的中原女子,足足要高出半個頭。
因此羅啓煜遠遠地便看到了她,他有些緊張地摸了摸鼻子,太陽穴也不自覺地突突跳了起來。他正準備往甬道右側的回廊繞遠路去坤甯宮,卻聽到那女子勾人心弦的聲音響了起來:“六皇子,我正要去府裏尋你呢,沒想到你就進宮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