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嘗試着讓老夫人動了動手,她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将雙手擡起來。
老夫人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像在問趙郡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祖母放心,過幾日便會好的。”趙郡然此時此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老夫人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空蕩蕩的多寶閣,眸子裏露出些許失落的神色。
趙郡然對老夫人說道:“我讓海蘭将粥端上來,祖母已經三個多時辰不曾吃過東西了。”
海蘭很快将粥端來,那碗雞絲筒骨粥已被熬得十分粘稠,入口即化。
趙郡然端過粥碗,拿勺子一點一點喂入老夫人口中。因老夫人已經中風,此刻吃起來有些艱難,幾乎弄得身上嘴邊到處都是。
老夫人一面機械地吞着粥,一面留着淚水。
趙郡然柔聲安慰道:“祖母還不相信郡然的醫術嗎?一切不過是暫時的,很快祖母就能夠康複了。”
邵振楠悄悄地歎息了一聲,看着老夫人受罪的樣子,實在于心不忍。他别過臉去,卻看到邵鵬領着一名衣着樸素,面容卻是十分秀麗端莊的女子走進來。
邵鵬道:“老爺,這位夫人便是沈大夫。”
趙郡然忙對沈靜娴道:“勞累姑姑走一趟了。”
邵振楠也是一臉客氣道:“沈大夫先稍坐片刻。”
沈靜娴見老夫人正在喝粥,便依言坐下來,放下藥箱,接過蘇秦端上的茶盞。
因趙郡然還在喂老夫人喝粥,邵振楠便隻得坐下來陪客。
沈靜娴似乎覺得有些别扭,隻是捧着茶盞,小口啜着清茶。她此刻低垂着眸子,纖長的睫毛輕顫着,一雙皓腕在白瓷的映襯下柔嫩粉潤。
邵振楠的幾房姨娘各個都是如花似玉、千嬌百媚的女子,但終究沒有一人能夠同沈靜娴的美貌相比。她沉靜内斂,儒雅端莊,雖是小家碧玉,卻透着一股渾然天成的大氣。這或許因她常年爲藥香所浸染,才養成了這般的涵養和氣度吧。
他向來欣賞知書達理的女子,他更欣賞内外兼修的女子。
沈靜娴便是這樣的女子。
趙郡然見邵振楠一雙眼睛正悄然落在沈靜娴臉上,而此刻沈靜娴的面容透着些許尴尬,她便快速放下碗,走到沈靜娴跟前道:“姑姑請。”
邵振楠驟然間回過神來,他作勢輕咳了一聲道:“有勞沈大夫了。”
沈靜娴隻是含笑欠了欠身,便走到老夫人身邊去替她仔細診治。過了片刻,他對邵振楠道:“還請相爺回避一下,我需要爲老夫人再細細檢查一回。”
邵振楠依言将房中的人都帶了出去。
沈靜娴面上的神情終于松快了幾分,她對老夫人道:“多有得罪,還請老夫人見諒。”見老夫人眨了眨眼,沈靜娴便和趙郡然一同替老夫人除去了衣衫。
兩人一寸寸捏過老夫人的肌肉,看着老夫人的眼珠子轉動着,沈靜娴心中已然有數。她說道:“老夫人的病無礙,吃上一兩年的方子,保準健步如飛。”
老夫人的眼睛眨了眨,眸子裏光芒閃現。
趙郡然道:“我方才爲祖母封了穴位,讓她多睡了兩個時辰,許是睡得久了,才會出現不适應的症狀,也許并不用一兩年那麽久。”
沈靜娴點了點頭道:“那便再細細觀察幾日,若有好轉的迹象,自然是皆大歡喜。”
開過藥方後,趙郡然對沈靜娴道:“姑姑在外頭隻說老夫人沒有三五年是不能康複的。”
沈靜娴微微一愣,也不多問,由趙郡然送出了房門。
此刻邵振楠正立在院子外頭,見沈靜娴朝他欠身告辭,他柔聲道:“往後恐怕還要沈大夫多跑幾趟。”
沈靜娴笑道:“這本就是做大夫的職責,相爺無需客氣。”說罷便告辭了。
邵振楠看着她清秀的背影,婷婷的身姿,心中沒由來的一顫。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進門去照料老夫人了。
壽緣堂的牆院外,有一名丫鬟正快步離去。
趙郡然眼睛尖,喚了海蘭追上去看看是何人。
海蘭追了幾步便回來了,說道:“是大夫人房中的菊裳,賊頭賊腦的,定是想看看老夫人的情狀。”
趙郡然懶得理會,叮囑着一個二等丫鬟去抓方子,轉身進了老夫人的卧房。
這些日子都是蘇秦、陸媽媽和趙郡然輪流守着老夫人,幾位姨娘以及邵娟茹白日裏也常來照料,卻從來不見大夫人和邵敏茹出現。
三姨娘自然是希望在這時候捅一捅大夫人的,便說道:“明日大公子就要回軍營了,這幾日大夫人實在是忙壞了,親自帶着媽媽們爲大公子準備行囊,以及路上的吃食,這會兒她正在廚房裏做燕窩餅呢。”
四姨娘順勢道:“大夫人最是疼愛孩子們,自然是要親自張羅的。”
老夫人眼中露出些不悅的神色來,随後眸光落到二姨娘身上,口裏發出“呵呵”的聲音。
二姨娘湊到老夫人跟前道:“老夫人想要什麽?是餓了還是渴了?”
這些日子,三姨娘和四姨娘都是來混混日子,做給旁人看的,唯有二姨娘盡心盡力地服侍着老夫人。
老夫人雖中風,心中卻是比從前還要明朗。她看着二姨娘,許久才勉強擠出一絲聲音:“嘉……霖……”
二姨娘眸子中閃現一絲喜色,問道:“老夫人可是想見一見嘉霖?”
老夫人再次道:“嘉……霖……”
趙郡然道:“我這就去将嘉霖領過來,二姨娘陪着祖母就是了。”說着她便帶着海蘭往二姨娘的院中去了。
三姨娘和四姨娘有些疑惑地對看了一眼,三姨娘對老夫人道:“其實婧茹想念您也想念得緊,隻是她身上的傷到底還未好透,所以這些日子不便過來探望您老人家。”
邵婧茹的傷少說也有半個多月了,總不至于連走幾步路都成問題。
老夫人并不看她,一雙眼睛注視着房門外,像是在盼望着邵嘉霖快些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