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朝皇後恭恭敬敬地福了福,微笑道:“勞娘娘和六皇子費心了。”
羅啓煜讓身後随行的人将裝了大氅的匣子捧過來,親自在皇後面前打開道:“這便是兒臣上次同母後提起的,拿白孔雀羽制成的大氅。母後快拿去試一試,若是不合身,兒臣好讓人去改。”
匣子裏裝的是一件拿純白的孔雀羽毛織成的大氅,因白色過于素淨,因此羅啓煜便命人在上頭用八色寶石做了點綴。那八色寶石看起來熠熠生輝,每一粒都被打磨得光潔渾圓。
趙郡然看着匣子裏的衣裳,不由心口一凜,這件大氅早在二十多年前,她便見過了。
那是在她剛誕下羅恒陽的時候,羅啓煥賞賜給她的。當時羅啓煥告訴她,因她誕育皇兒有功,特地命工匠編制了一件嵌八色寶石的白孔雀大氅送給她。那時候,宮中嫔妃無人不豔羨。
她原以爲,羅啓煥對她寵愛無限,特地命人爲她編制如此精美絕倫的雀羽大氅。直到如今她才知道,他不過是将亡故之人的東西轉手賞賜給了她。
在宮中,亡故之人穿過的衣服或是戴過的物件通常都被視爲晦氣、不祥之物。雖也有君王拿來賞賜旁人,但那些人于君王而言不過是無關緊要之人。
原來至始至終她不過是無關緊要之人,趙郡然在心中冷笑了一聲,一股涼意油然而生,漸漸彙入心尖。
皇後道:“煜兒有心了,隻是母後這樣的年紀,哪裏還壓得住這般素淨的顔色。倒是郡然,穿上它才好看呢。”
趙郡然垂眸道:“娘娘雍容華貴,儀态萬方,唯有這般貴重之物才配得上娘娘。”
皇後卻是讓人将匣子轉交給海蘭,她對趙郡然道:“這件大氅本宮賞賜給你了。”
這件大氅竟然又兜兜轉轉到了自己手上,不知是不是天意。趙郡然張了張嘴,原想拒絕,但最終還是乖順地點了點頭,福身謝恩。
在坤甯宮中,趙郡然爲皇後和羅啓煜分别煮了一碗養生茶。羅啓煜品過養生茶後,便向皇後告辭,準備去校場找兩名侍衛操練。
皇後目送羅啓煜離去,對趙郡然道:“邵貴妃還有兩個多月便要臨盆了,這些日子你可要走得勤快些,等将要生産的那幾日,本宮便将你接入宮中。”
趙郡然含笑答了聲“是”,跟随皇後一道去永甯宮中探望。
不知是因爲有孕在身還是心情抑郁的緣故,邵貴妃的氣色看起來似乎不大好,整個人也仿佛瘦了不少,恹恹地打不起精神。
邵貴妃見皇後進來,正準備起身行禮,卻聽皇後道:“妹妹是有身子的人,不必拘禮。”
趙郡然福聲道:“貴妃娘娘近來玉體可好?”
邵貴妃對趙郡然已有幾分忌憚,此刻見了她,笑容不由僵硬了三分。她微微一笑道:“旁的倒也不差,隻是近來總覺得無甚胃口。”
趙郡然道:“近來天氣冷熱反複,貴妃娘娘胃口差些也是有的。不如郡然爲娘娘配一副開胃的茶湯,往後娘娘隻需讓宮女照着方子烹煮就行了。”
邵貴妃勉強一笑,淡淡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幾個月來,邵貴妃從未使用過趙郡然開的任何方子。趙郡然的方子都是用于安胎養生,同時兼顧養顔的良方,可既然邵貴妃不敢用,便隻得由着自己的身子虧損下去了。
開過方子後,皇後又領着趙郡然去了太後宮中。
太後正從禦花園散步回來,見趙郡然入宮,不由笑道:“正說要找個丫頭抄寫經書呢,可巧你就來了。”
通常抄寫經書須得處子之身,以示對佛祖的虔誠。因宮中除了幾位未出閣的公主,便隻有一些未得寵幸妃嫔們了。那些不得寵幸的妃嫔,大多都是小家碧玉,寫出來的字登不得台面。太後又總嫌公主們心思浮躁,抄寫經書不夠專心,便喜歡請了臣子們的千金來爲她抄寫。
趙郡然垂下頭,愧道:“太後恕罪,郡然前些日子爲張尚書家的夫人研磨草藥時,不當心弄傷了手指,郡然恐血污辱了佛祖。”
太後道:“研磨草藥這樣的事,交給旁人去做就是了,何必要你親自動手。”
趙郡然道:“張府的丫鬟小厮們到底不通醫理,郡然怕她們拿捏不準藥性和力道,又怕外頭醫館不上心。郡然閑來無事,便替張夫人親自研磨了。”
太後點了點頭,贊許地看了她一眼,随後對楊嬷嬷道:“過兩日将相府的大小姐請來,她的字最是娟秀。”
趙郡然笑道:“的确,長姐的字很是清秀大方。”
太後微微颔首,轉了話題道:“哀家聽說前些日子你長姐及笄,特地命邵相辦了一場義診?”
趙郡然點頭稱“是”。
太後感慨道:“你家長姐倒也算是德才兼備的,能夠在這種時候想到辦義診,實屬難得。”
對于太後的誇獎,趙郡然絲毫不覺得吃味,相反的,邵敏茹越是得到大家的誇贊,便越說明這次的義診辦得“成功”。
太後向來不問朝事,隻聽說邵敏茹及笄之日辦了義診,卻不曾聽說過這次的義診究竟花去了多少銀兩,更不知皇帝是作何反應的。
趙郡然自然也不會向太後提及,她含笑應聲道:“長姐心善貌美,不僅體貼府中下人,對于百姓疾苦也時常挂心在嘴邊。”
從前太後對這位相府嫡女并不十分看好,認爲她空有美貌和才氣,卻不過是個養在深閨裏的嬌嬌女罷了。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賢德,如今便不由對她添了幾分好感。
若是換做以前,邵敏茹能得太後的青睐,那麽皇帝那一關自然也容易過。要是沒有出五千兩那件事,邵振楠這次辦義診,可以說等同于已是将女兒送進了皇家。
趙郡然懷着心事回到了相府,經過茶廳的時候看到邵振楠正同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攀談着,大夫人坐在邵振楠身旁,滿是笑容。
邵振楠見趙郡然經過,便同那男子停止了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