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武德宮外站着兩名手執浮沉的太監,從衣着來看應是一品内侍。她頓時意識到武德宮乃是皇帝的居所,正要離開,卻聽到宮門内有一名太監道:“邵相走好。”
邵振楠朝那太監拱了拱手道:“如今天氣涼了,汪公公要多保重才是。”
兩人寒暄了幾句,邵振楠這才離開。剛走出武德宮大門,便看到趙郡然立在那裏,一副像是迷路的樣子。
邵振楠道:“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趙郡然道:“可巧遇上了義父,郡然方才聽雯女官說皇後陪着太後去遊園了,便想着在附近走走,不成想竟是迷路了。”說話間,她作勢打量着回坤甯宮的路該怎麽走,卻早已經将武德宮内的情形看了個透徹。
有一名宮女捧着一個布包從大殿内走出來,那布包鼓囊囊的,裏頭時不時有碎瓷片掉下來。身後跟着一名宮女,一路拿掃帚掃着碎瓷片。
看樣子皇帝是在邵振楠面前發了好大一通火。
邵振楠的面上倒是一派平靜,看不出哀喜。他對趙郡然道:“從這裏往前走,穿過回廊,過了小橋左轉便是坤甯宮了。
趙郡然含笑點頭,随後側過身讓邵振楠先行離開。她再次往武德宮内看了一眼,又有一名宮女捧着一個布包從大殿内走出來。趙郡然不由挑起唇笑了笑,這一次雖不能一舉扳倒邵振楠,可他将來的日子必定不會那麽好過了。
從今往後,邵振楠隻要行差踏錯一步,等待他的便是滅頂之災。
上一世,她趙郡然無依無靠,唯一可以依靠的不過是君恩和子嗣,邵氏一府對她苦苦相逼。那麽今生今世,她必定也要讓邵家那些迫害過她的人嘗一嘗無依無靠,走投無路的滋味。
趙郡然望着邵振楠離去的背影,心中想着,這一日不會太遠了。
就在沉思間,一抹褐色的身影自回廊盡頭緩緩而來。趙郡然定睛一看,卻是羅啓煜。
羅啓煜還真是陰魂不散,到哪兒都能遇上他。趙郡然心中想着,卻還是朝他穩穩一福。
“你忘了一樣東西,我專程替你送過來的。”羅啓煜從袖子裏摸出那隻四四方方的小錦盒,甩手抛給她。
趙郡然接過錦盒,好奇道:“一個小小的錦盒,何勞六皇子親自送過來。”
羅啓煜道:“它可不是一個普通的錦盒,你仔細收着便是了,将來總是用得到的。”
她聽了愈發感到好奇,拿起錦盒看了良久,卻是看不出端倪來。再擡頭時,羅啓煜已經擡步往武德宮走去,他回頭淡淡一笑道:“若是我這時候進去添一把火會如何?”
趙郡然道:“火添得過猛,小心燒了自己。”
“你倒是聰慧,我自然不會傻到這時候去添火,我是去爲陛下降火的。”羅啓煜又是一笑,擡步進了武德宮。
羅啓煜走進大殿,便看到皇帝一臉怒容地坐在龍椅上,手中捧着一杯茶,卻是遲遲沒有舉杯,像是在沉思着什麽。
“父皇,是哪個沒眼色的惹您生氣了?”羅啓煜撿起落在地上的折子,交到皇帝手中,趁着皇帝接過手的間隙,他早已經看清了上頭的落款——文臻。
文臻是大雍朝最有名的言官,朝中大到皇帝丞相,小到官衙差役,但凡言行有失者,文臻必定會遞上折子大肆批判,皇帝若不肯給予犯錯之人應有的懲治,文臻便會一次次上奏,直到皇帝妥協爲止。
羅啓煜見皇帝歎了一口氣,問道:“可是文臻又給您出難題了?”
皇帝舒緩了面色道:“邵相花五千兩銀子辦義診,這件事你如何看待?”
“邵相一心爲民,又勤于國事,實乃父皇的福氣。”羅啓煜說到這裏,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對了,父皇可曾聽過民間流傳的那首歌謠?”
皇帝擡眼看了看羅啓煜,露出疑惑的神情。
羅啓煜道:“身系民,心顧國,文治武功安天下。留賢名,垂千古,江山錦繡看晏清。”
皇帝本就滿腔怒火,聽到這首歌謠盡是對邵振楠的溢美之詞,愈發怒不可遏。皇帝的性子很是暴躁,都說伴君如伴虎,然而在他身邊伴駕,卻是比猛虎還要可怕。皇帝随手操起一隻琺琅瓷花瓶,朝着牆上狠狠砸了過去,花瓶被摔得四分五裂。
羅啓煜道:“父皇息怒,既然百姓如此愛戴邵相,父皇若是貿然處置他,怕是會動蕩民心。”
若邵振楠隻是單純的私辦産業,皇帝不至于惱怒至此,畢竟曆朝曆代,哪個官員不曾做過這樣的事。然而邵振楠偏偏在他赈災之時,花重金辦義診,這擺明了是要挑戰皇帝的威嚴。往更深層次說,邵振楠是預備造反了。
這些年邵振楠的确被百姓稱頌,功高蓋主,已是受皇帝忌諱。義診之後竟然還傳出了這樣一首歌謠,他豈能再容忍。
依照皇帝的性子,即便再有能力的人,一旦威脅到了他的地位,必定想辦法盡快将他處置了。但是邵振楠不過是個文官,要是貿然将一個文官處置了,不僅會使朝中官員引起惶恐,就連百姓也會認爲他是個暴戾不仁的昏君。
羅啓煜道:“眼下這時候,隻怕是邵振楠最惶恐不安的時候。父皇若是能夠在這時候給邵振楠吃一顆定心丸,他必然會對父皇有所感激。即便他暗存異心,但好歹明面上會對父皇加倍盡忠的。等朝中有了可替代邵振楠的人,父皇再處置他也不遲。”
皇帝聞言稍稍平息了怒氣道:“朕打算借此機會先将所有官員們的産業都查封了,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整頓一番。至于邵振楠,暫且沒收了産業,将來再定他的罪行”
羅啓煜拱手笑道:“父皇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