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記得上一世有一位麗妃一時興起想要吃魚唇,便命禦廚宰殺了數十條鳜魚,那一日宮中所有位分比她低的宮妃,在上桌上見到的便是一條缺了魚頭的鳜魚。
那日脾氣暴躁的欣貴嫔覺得是廚子有意羞辱自己的失寵,一氣之下處決了兩個禦膳房的宮女。
太後得知此事之後,本欲責罰欣貴嫔,誰知卻牽扯出了麗妃一事。
于是,那日太後便隻是罰了欣貴嫔禁足三個月,并且罰走了她一年的俸祿,而麗妃卻是就此打入了冷宮。
趙郡然想起這件事,不由看了看一身碧荷色衣裙的邵敏茹,嘴角挑起了一絲詭谲的笑意。
楊嬷嬷扶着太後在主位上坐下來,老夫人、趙郡然和邵敏茹依次入座。
楊嬷嬷伺候着太後用膳,陸媽媽則是伺候着老夫人,邵敏茹身邊的紅袖也垂手侍立在一旁,随時聽憑邵敏茹的吩咐,唯有趙郡然這次入宮時并沒有帶任何丫鬟。
太後看了她一眼,朝楊嬷嬷使了個眼色。
很快便有一名小宮女上前來,站在趙郡然的身邊,柔聲道:“奴婢巧兒奉太後之命伺候趙小姐用膳。”
趙郡然起身朝太後福了福:“郡然謝太後恩典。”
太後道:“愛吃什麽隻管讓巧兒爲你張羅,可千萬不要浪費了一桌好菜。”
趙郡然笑道:“郡然托了祖母的福,才能吃到宮中的珍馐佳肴,自然是不會同太後客氣的。”
“哀家最見不得女孩子們爲了保持身材,刻意節食,都像你這般才好呢。”太後一面笑着,一面讓楊嬷嬷布菜。
幾人見太後動了筷子,才開始挑着離自己最近的一道菜象征性地夾了一筷子。
趙郡然見楊嬷嬷爲太後夾了一塊魚酥餅,便對巧兒道:“勞煩你爲我夾一塊魚酥餅。”
太後道:“你這丫頭倒是有眼力見,魚酥餅可是哀家的小廚房裏做得最好的一道菜。”
趙郡然朝太後微微一笑,輕輕咬了一口魚酥餅道:“當真是十分好吃呢。”
話音剛落,卻見紅袖飛快地捂着嘴扭過頭去幹嘔了幾聲。原本小飯廳裏就十分安靜,除了太後和趙郡然兩人的對話聲,便隻有宮人們布菜時發出的衣料窸窣聲,紅袖的幹嘔聲便因此顯得格外突兀。
邵敏茹飛快地擰了擰眉,窺見太後的臉上微微有了掃興之色,忙拉着紅袖跪拜在太後面前道:“丫鬟紅袖無狀,是敏茹管教無方,還請太後責罰。”
太後自然是要給老夫人面子的,眼下若是當真責罰邵敏茹,又要讓老夫人的臉往哪裏放。因此太後便隻是道:“你的丫鬟殿前失儀,理應是該重罰。但是人難免有身子不适的時候,往後注意些儀态就是了。”
邵敏茹領着紅袖叩首謝恩,紅袖扶着邵敏茹起了身,正準備退出去,隻覺得胃裏頓時湧起一陣酸意,一口酸水猝不及防地吐了出來。
紅袖的這一舉動令在場的人都傻眼了,包括太後,也是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紅袖。要知道,她宮中的宮女就連打嗝都是不敢發出聲音的,這個紅袖卻在殿前失盡了儀态。
此時隻有趙郡然一臉平淡,她放下了筷子,靜靜地看着紅袖,像是在等待着什麽事發生一般。
太後氣得臉色發白,對楊嬷嬷道:“快!快派人把這個丫頭拖下去關入天牢,哀家在宮中數十年,還未見過哪個丫鬟這般大膽的,竟然……竟然……”太後是想說,竟然将污穢吐在了她的腳下。
邵敏茹的臉上滿是驚慌之色,忙再次跪地求饒道:“紅袖年幼不知禮數,還請太後開恩。”
紅袖也跟着噗通跪倒,對着太後連連磕了數個響頭:“求太後開恩,求太後開恩。”她口裏疊聲說着,額頭頻頻點地。
太後卻是一臉的無動于衷,隻等着楊嬷嬷領着太監進來将她帶走。
就在這時候,紅袖忽地身子一頓,竟是暈厥了過去。
太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老夫人也是神色一驚,心想着紅袖這個丫頭向來身子骨極好,豈會就此暈了過去。如果不是她過于害怕導緻暈厥,那便是爲了躲過牢獄之災,故意爲之。
趙郡然上前一步,朝太後福了福,開口道:“太後娘娘,郡然冒昧直言。紅袖的臉色看上去不大好,怕是當真得了什麽重病也未可知。紅袖殿前失儀固然有罪,但太後乃修佛之人,最是仁心仁德,若是将帶病之軀送入牢獄,必然于心不忍。”
邵敏茹做出一副願爲紅袖請命的慈悲模樣,跪在太後跟前疊聲道:“懇求太後法外開恩,讓郡然妹妹爲紅袖診治過後再定罪也不遲。”
太後閉着眼點了點頭,由宮女扶到椅子邊坐下來,對趙郡然道:“你且替她把脈試試,若是她當真身子不适,哀家便也作罷。”
趙郡然應了聲“是”,走到紅袖身邊,讓蘇秦幫襯着将紅袖半扶起。她輕輕撬開紅袖的嘴瞧了瞧,随後執過她的右手把了脈,卻是眉頭一皺,面上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太後道:“這個丫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趙郡然張了張口,卻是欲言又止。
太後沉聲道:“你但說無妨。”
趙郡然遲疑着開口道:“依紅袖的脈象來看,因是有了身孕,而且已是一月有餘了。”
老夫人神色一凜,邵敏茹也是一副驚詫之色,脫口道:“在太後面前,你豈敢胡言亂語。”
趙郡然似笑非笑道:“正如長姐所言,在太後面前,郡然又豈敢胡言亂語。長姐若是不肯信,大可請太後派了太醫來查驗。”
府中丫鬟尚未婚配便有了身孕,這樣的事若是傳出去,隻怕邵府的名聲都要毀了。老夫人哪裏敢讓太後請了太醫來查驗,不待太後開口,便說道:“紅袖做出此等傷風敗俗之事,乃是相府之恥。這樣的女子,還需太後嚴懲才是。”說罷又朝邵敏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