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眉心一動,隻是略略點了點頭道:“那真是難爲相爺了。”
廚娘将草藥煎好後,趙郡然便将湯藥拿托盤盛了,親自送去老夫人的房中。剛走到院子裏,就看到邵振楠跪拜在老夫人的房外,朝着房門伏身磕頭。
院子裏鴉雀無聲,蘇秦和陸媽媽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唯有邵鵬背對着邵振楠。見趙郡然進來,邵鵬拼命朝她使眼色。
趙郡然在離院子門口最近的地方停下來,無聲地看着邵振楠對老夫人敬孝心,亦是無聲地盤算着接下來的事。
邵振楠對着老夫人的房門磕完頭,自己站了起來,理了理衣袍,對邵鵬道:“走吧。”
邵鵬忙轉過身,跟在他身後。趙郡然迎面朝邵振楠走來,微微欠了欠身道:“相爺可否留步?”
“可是家中老夫人有恙?”邵振楠見面前的人正是趙大夫,不禁面色一沉,一臉緊張的模樣。
趙郡然微微笑道:“相爺且寬心,老夫人身子骨硬朗得很。”說罷似是爲難般看了邵鵬一眼。邵鵬識趣地到院子外,她這才又說道,“相爺對老夫人的孝心感動天地,其實老夫人心中也是有數的,隻是走不出心結罷了。”
邵振楠聽到這裏,眉心一動,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趙郡然再次欠身道:“還請相爺恕我直言,昨日來到府中,我便已經将老夫人的病因打聽清楚了,也已經從丫鬟們口中略微知曉了老夫人對相爺的芥蒂。老夫人其實并非恨着相爺,而是深怕原諒了相爺,便是對不住府中的大姑子。她也是因此才鑽進了死胡同,這些年的病其實全因心病而起。”
邵振楠背着手走到一株桐樹下,眸色沉沉的望着遠處。
此刻天地間朦朦胧胧,似連成了一片,仿佛是一派驟雨将至的景象。
趙郡然站在他身後道:“大雨将起,相爺這時候回府,風吹雨淋,怕是老夫人也不肯的。”
話音剛落,就聽到“吱呀”一聲,是陸媽媽從裏頭拉開了老夫人的卧室門。
邵振楠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陸媽媽正扶着老夫人走出來,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想要離開,卻又覺得不妥,便隻得僵硬地立在原地,道了聲“母親安好”。
老夫人臉上笑意盈盈,卻不是對着他笑,而是招呼着趙郡然道:“芙兒你快來,陸媽媽親手做了綠豆羹,你快來喝一碗消消暑氣。”
邵振楠見她吐字清晰,思路敏捷,并不像是得了癡呆之症的模樣。他有些詫異地看了趙郡然一眼,心想着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大夫,當真有如此精湛的醫術。要知道老夫人的癡呆之症,就連禦醫也是束手無策的。
他當時聽了二姨娘的建議把趙郡然請來,無非是想着多個懂醫術的丫鬟照顧老母親罷了。
趙郡然對邵振楠輕聲道:“關于老婦人的病,郡然稍後再向相爺解釋。”說罷便滿臉笑意地向老夫人走去,挽起老夫人的手,說道,“弟弟來探望母親了,我吩咐了廚房多做些他愛吃的菜,今天就由我們陪着母親吃飯。”
邵振楠聽她喊老夫人“母親”,臉上的驚詫之色愈發深了。
老夫人眉頭一擰,厲聲說道:“你理會這個人做什麽,叫他回去了才好!”
趙郡然柔聲道:“是弟弟做錯了什麽事嗎?怎麽惹得母親這樣生氣?”
老夫人原本還對着邵振楠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聽到趙郡然這樣說,頓時有些茫然起來。是啊,邵振楠做錯了什麽事呢?她怎麽會這麽生氣?她怎麽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似乎兒子并沒有做錯任何事,隻是不知爲何,一見了他就起了莫名的火氣。
趙郡然察言觀色道:“母親是生氣這些日子他都不來看您吧,他身爲相爺,國事繁忙,母親這裏照應不過來也是有的。”
邵振楠順勢走上前幾步,朝老夫人躬了躬身子道:“母親恕罪,這些日子兒子忙于處理國事,的确是疏忽了母親。”
老夫人聽着兩人“一唱一和”,臉色漸漸和緩起來,但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氣依舊沒有消除。她淡淡地點了點頭,對陸媽媽道:“兩人愛吃的菜色,一樣都不能少。”
趙郡然把老夫人扶回房中,借口離開一會兒。
邵振楠等在了老夫人的卧房外,見趙郡然走出來,便用一種警惕地眼神将她望住。
趙郡然似笑非笑道:“相爺這般看我,莫不是覺得我使了什麽妖術?
邵振楠不鹹不淡道:“趙大夫說笑了,老夫人的病情有起色,還要全靠趙大夫才是。”
趙郡然道:“那也需要相爺極力配合才是。”她往邵振楠走了幾步,輕聲道,“一會兒還請相爺憑我的眼神行事。”
陸媽媽很快吩咐了廚房準備了八菜一湯,特地送進了花廳裏。因是三伏天,花廳裏稍稍蔭蔽些,但到底還是抵不過暑氣。于是陸媽媽自發地領着幾名丫鬟,捧了幾隻盛了冰塊的銅盆放在飯桌邊降溫。
趙郡然扶着老夫人進了花廳,蘇秦拿了一把團扇替老夫人扇着涼風。陸媽媽爲老夫人布菜,老夫人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胭脂鵝脯到趙郡然碗中,慈愛道:“來,芙兒你多吃一點。”
趙郡然微笑着點了點頭,夾了一小塊鹽酥雞塊道老夫人碗中,說道:“這道菜是母親和弟弟最愛吃的,我今天特地讓陸媽媽多準備了一些,免得你們搶來吃。”
老夫人看了邵振楠一眼,見他始終埋頭吃着碗裏的米飯,一副十分拘謹的樣子,心下有些不忍,便也夾了一塊鹽酥雞給他:“你也多吃一些。”
邵振楠想要立即收斂住欣喜之色,卻反倒在不經意間露出了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趙郡然裝作不曾瞧見,爲老夫人盛了一碗蛋花湯,說道:“難得三個人都在,母親定要多吃些才好呢。”
老夫人寵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看了看邵振楠,眼中漸漸變得溫和起來。
邵振楠雖盡量應和着這份母慈子孝的景象,心中卻對趙郡然越發警惕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