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捧着幾樣時鮮的水果進來,笑道:“這是老夫人讓我特地給趙大夫送來的。”
趙郡然見果盤裏放着十幾枚荔枝,以及數十粒紅燦燦的楊梅,嘴角不由微微一揚,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來。很快她又微笑着颔首道:“這樣晚了,勞累老夫人還惦記着我。”
蘇秦道:“老夫人會将趙大夫認做大姑子,興許也是因爲同趙大夫投緣吧。趙大夫快嘗一嘗荔枝,放到明日怕是要壞的。”
趙郡然看了看果盤裏的荔枝,淡淡的胭脂紅,粉潤的顔色令人垂涎欲滴。現在正值荔枝最茂盛的季節,隻是荔枝十分難以保存,從廣東運往京師,至少需要五六日。近來烈陽高照,莫說五日,即便一日也是保存不住的。
有詩言“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說的便是因爲荔枝難以保存,但是唐明皇爲博楊貴妃一笑,派人快馬加鞭,一日行千裏,将荔枝送入長安城。荔枝送到楊貴妃手中的時候,還透着新鮮的嫩紅,仿佛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一般,就連冰塊都沒有化去。
然而誰也不知道,爲了将最新鮮的荔枝送到楊貴妃手中,這一路跑死了多少快馬,耗費了多少銀兩。
趙郡然信手拿起一枚荔枝,指間很快滲入一絲冰涼,可見是剛從冰水裏取出來的。
邵振楠爲了讨好老夫人,竟也效仿那唐明皇,一騎紅塵,一天之内将荔枝送到老夫人手中。
她将荔枝剝開,果然看到果肉透明亮澤。趙郡然勾了勾嘴角,對蘇秦道:“荔枝吃多了上火,你拿一些去,同陸媽媽分了吃吧。”
蘇秦擺了擺手道:“趙大夫客氣了,趙大夫若是怕吃多了上火,便将它湃在外頭的井水裏,明日一早我來取走。”
從前即便是在宮中,荔枝也算得上是非常珍貴的果品,隻有十分得寵的妃子,才能賞下幾粒。就連主子也嫌不夠吃,更何況是宮女們了。
趙郡然記得有一次,因貪食辣鍋上了火,恰逢當日羅啓煥賞下了一些荔枝。她因内火旺盛,便将荔枝賞給了海蘭。而海蘭因爲舍不得吃,又怕旁的宮女見了來讨要,便将它藏在了卧房的屏風後。哪知放了兩三日,荔枝便壞透了。
海蘭抱着果盤,悔得腸子都青了。趙郡然笑她,她便哭得愈發兇了。
趙郡然剛才看着蘇秦的神情,見她臉上并沒有半點貪嘴的神色。如果不是她們背着老夫人偷吃,便是邵振楠時常派人送新鮮荔枝過來。但無論是哪種可能,将來都足夠邵振楠去皇帝面前解釋了。
趙郡然對她微微一笑,說道:“那便辛苦你了。”
蘇秦替她打了熱水進來後,便阖門離開了。
趙郡然坐下來,拈起一粒楊梅輕輕捏了捏,果子是硬的,可見也是剛從樹上摘下來不久的。
水滿則溢,邵振楠的風光和榮華,也該到頭了。
第二日早上,蘇秦早早地起了,收走了湃在井水裏的果品。蘇秦離開前,特地看了看果盤,見昨天送去的荔枝和楊梅剩下了一半,臉上的神情依舊是平靜的。
過了片刻,蘇秦又領了一名丫鬟朝這裏過來了,趙郡然做出一副剛梳洗完畢的樣子,拉開了房門,見兩人立在外頭正要叩門,便微微笑道:“正要過去問問你,老夫人何時起身呢。”
蘇秦道:“老夫人慣愛睡懶覺,怕是還有一個時辰呢。”說着指了指身後的丫鬟,又道,“這是陸媽媽讓我領過來的丫鬟,陸媽媽說趙大夫在這裏多有不便,于是挑了悅兒過來照顧趙大夫。”
趙郡然道:“陸媽媽實在是客氣了。”随後又對悅兒道,“我房裏雖沒有太多雜事,往後卻還是要勞累你了。”
悅兒道:“趙大夫是來爲老夫人治病的,勞累的是趙大夫才是。”
蘇秦順勢點了點頭,留下悅兒便借口離開了。
趙郡然把悅兒迎進了廂房,隻是略微寒暄了幾句,她便坐在桌邊翻看醫術。
悅兒勤快地替她收拾着廂房,沒有半句廢話。
趙郡然的雙目一直落在書本上,心中卻想着,邵振楠府中的丫鬟也好,别院的丫鬟也罷,都是訓練有素的,她們的行爲舉止,甚至是氣度言笑完全不亞于宮女。
邵振楠行事還真是謹慎,更是深謀遠慮。将來自己的長女邵敏茹很有可能一朝飛上枝頭,到時候必定是要帶着陪嫁丫鬟進宮的。他從現在開始就爲其培養助力,而且這助力絕非一兩個。将來帶進宮中的陪嫁丫鬟,必定是要精挑細選的,他早早地培養着數十個丫鬟,将來總有一兩個是“精品”。
悅兒收拾完廂房後,見趙郡然捧着書本正看得入迷,便輕手輕腳走了出去。未多時門外響起一陣輕微的男聲:“今天老爺要過來探望老夫人,你們快去将别院的邊邊角角都收拾妥當了。”
蘇秦和悅兒應了個事,随後就聽陸媽媽問道:“老爺何時來别院?要不要讓廚子多備些菜肴?”
邵鵬道:“老爺哪次來别院用過膳食?你們隻管備下些茶點就是了。”
陸媽媽應了個“是”,緊接着就聽到一串紛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趙郡然坐到妝台邊,捧起一個琺琅瓷的小圓盒,拿簪子從裏面挑出一粒綠豆大小的桂花味香膏,在手心裏暈開了,點在了耳後。
她又在房中小坐了片刻,便去了一趟廚房,親自督促着廚娘煎湯藥。就在這時候,邵鵬的聲音再次響起來:“老爺來了,快點把備下的綠豆糕送去茶廳。”緊接着蘇秦和悅兒走進廚房,端走了竈台上的糕點。
趙郡然似無意般對廚娘道:“相爺真是孝順,不僅爲老夫人另建了别院養病,還時常來别院探望。老夫人有相爺這樣的兒子,當真是十分有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