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心中想着一個庶子何必上心,況且還是二姨娘這個狐媚子的兒子,死了才好呢。然而她面上卻是一副慚愧的神情,低眉順眼地自責起來。
邵振楠不再看他,一面吩咐管家邵鵬去請太醫,一面快步往二姨娘的院子裏走。
大夫人跟在後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身後還跟着幾位姨娘。
邵振楠飛快地進了邵嘉霖的房間,見他正躺在床榻上,小小的身子看起來有些單薄,額頭上覆着一層細細的汗珠,嘴唇煞白,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隻見床榻邊站着一個女孩子,面容白淨,打扮普通,正拿着小木勺一點一點将湯藥喂進邵嘉霖口中。
見邵嘉霖有氣無力地張着嘴,邵振楠心頭一顫,奪過那女孩子手中的藥碗,親自喂他喝湯藥。
二姨娘對那女孩子客氣道:“當真是勞煩趙大夫了,快去花廳裏喝口茶。”
邵振楠不禁詫異地扭過頭看向眼前的女孩子,她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二姨娘竟然喊她“趙大夫”,胡鬧,實在是胡鬧。他又看向二姨娘,呵斥道:“擅自出去尋大夫也就罷了,竟尋了這樣一個大夫回來,若是耽誤了嘉霖的病情,看誰擔待得起。”
二姨娘惶恐道:“老爺,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呀,大夫人尋來的大夫都爲嘉霖瞧過了,始終不見好,我隻得讓張媽媽再去尋。”
張媽媽适時接口道:“趙大夫雖年紀小,但她的醫術并不賴。小公子雖隻吃了兩幅藥,可到底身子不似先前那麽燙了。”
邵振楠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氣若遊絲的邵嘉霖,就在這時候,邵鵬領着一名老大夫進來。這位老大夫姓駱,醫術高明,但因屢次考試都與太醫院失之交臂,便在京師開了一家醫館。然而此人甚是高傲,普通百姓找他看病,他從不将人放在眼中。但凡權貴找上門來,他便是另一番面目。
眼高于頂——這是段重樓對他的評價。
邵振楠客氣地朝他拱了拱手道:“小兒高燒不退,還請駱大夫替他瞧一瞧。”
駱大夫還了一禮,替邵嘉霖略一把脈,輕撫了額頭便在紙上迅速寫下了藥方。
而此刻趙郡然就站在他身側,見他将藥方寫下後說道:“小女子雖不才,卻也是粗通醫理的,還請駱大夫替我瞧瞧這張藥方可有不妥之處。”
邵振楠不禁皺眉,此時此刻竟然還有這般不上道的人。
然而駱大夫許是見她長得眉目如畫,是個十足的美人,便笑着接過了藥方。他仔細看了看,忽然道:“這藥方與我的幾乎相差無幾,府上小公子乃是脈象細弱,體熱不散,這張藥方自然是最穩妥的。”
趙郡然歎息道:“可是兩幅藥下去了,依舊燒得厲害。”
“論說兩服藥下去,燒也該退了。”駱大夫又細細給邵嘉霖把過脈,微撚着胡須道:“瞧小公子的脈象像是燒了許久,不知先前可有用過什麽藥方?”
二姨娘脫口道:“先前已經請過不少大夫,藥方也換了好幾次,卻始終不見好。”
駱大夫對邵振楠道:“不知能否讓老夫瞧一瞧原先的藥方。”
邵振楠看了看二姨娘,隻聽二姨娘道:“藥方應是在大夫人那裏,往常都是菊裳去抓藥的。”
大夫人對身後一名衣着得體的丫鬟道:“菊裳,快去把藥方拿來。”
菊裳聞言點了點頭,腿腳利索地出了院子去取藥方。未多時她便回來了,走到大夫人身邊,低眉順目道:“大夫人恕罪,藥方子……藥方子找不見了。”
大夫人厲聲道:“早些時候就讓你收妥了,怎麽好端端的就找不見了?”
菊裳急道:“奴婢昨日是将方子裝在一隻雕花梨木匣子裏的,可如今連同那匣子一道不見了。”
大夫人問道:“可是擺在我卧房裏的那一隻?”
菊裳點頭道:“便是那一隻。”
大夫人輕輕笑了一聲:“那隻匣子昨日婉茹見了十分喜歡,我便賞給她了,想來方子還在裏頭。”說着就看向邵婉茹。
邵婉茹隻當自己闖了禍,把頭垂得低低的,喃喃道:“匣子裏的東西我已經扔了。”
三姨娘聽了,便兇狠地盯住邵婉茹,厲聲道:“誰讓你自作主張,将那些藥方子扔了的。”她口氣雖嚴厲,但眼中并沒有責備的意味。
邵婉茹眼眶微紅,楚楚可憐般看着三姨娘。大夫人做出十分愛憐的樣子,将婉茹拉到身邊,對三姨娘道:“這件事怪不得婉茹,原是菊裳的錯,沒有事先同我知會一聲。”
趙郡然心中冷笑,将這件事歸咎到一個不谙世事的六歲小女孩身上,也虧得大夫人的處心積慮了。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張媽媽一眼,隻見張媽媽往前走了一步,對大夫人道:“大夫人,奴婢深怕藥方子丢了,先前大夫謄寫藥方的時候特地記下了,事後又将那些藥方子都寫在了紙上。”說罷就從袖子裏摸出了幾張藥方,交到駱大夫手裏,笑着道,“便是這些,請大夫過目。”
駱大夫翻看了那些藥方,随後面色變得凝重起來:“是誰開的這些藥方,簡直是胡鬧!”
邵振楠問道:“這些藥方有何不妥嗎?”
“小公子内熱難除,本該用清熱的藥方才是,可這些藥方上開的卻都是熱血斂燥之物。”
邵振楠點了點頭,神色肅穆地對大夫人道:“這些大夫你究竟是從哪裏請來的?”雖是很尋常的一句話,但是弦外之音已經很明顯了。這話就像是在說大夫人居心叵測,居然請了些江湖郎中來給邵嘉霖治病。
大夫人忙說道:“這些大夫都是從正經醫館裏請來的,怕是大夫們不上心,誤診了嘉霖。”
趙郡然也佯裝看了看藥方,問大夫人:“不知是哪幾家醫館,庸醫這般誤人,可要叫官府好好查一查才是。”
大夫人不防有人會追究醫館的名字,眼中一絲不安一閃而過,但很快就恢複了常色,說道:“都是讓府裏頭的下人去請的,我哪裏會知道。”
二姨娘道:“那便要問一問去請大夫的人了,這般誤人病情,的确是要讓官府查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