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這兒,那我睡哪兒?”段明瑞指着羅啓煜道。
趙郡然壞壞地笑道:“當然是睡外堂了,難不成讓我一個女孩子家睡外堂?”
段明瑞恨恨地看了羅啓煜一眼,咬牙切齒道:“好!”
這一夜趙郡然并沒有睡,因他傷口極深,一夜間便替他換了三次傷藥,又煮了一碗止血的湯藥,一點一點十分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下去。
忙完這一切,天已經有些微微的亮光,趙郡然見他已無甚大礙,這才放心地回房去睡了。
羅啓煜睡到了第二日正午才醒過來,掙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布置簡陋的卧房裏。
他的衣衫被随意丢棄在地上,身上隻穿了一件中衣,上面蓋着一張藍底黃花的棉被,他下意識去摸自己的傷口,發現腹部正纏着厚厚的紗布。
他警覺地将四周打量了一回,忽然看到一隻手推開了房門。
羅啓煜飛快地抓起了床邊的一隻茶蓋,卻見一名女子走了進來。隻見她一雙美目清冷,見不到半點情緒。面色也是十分沉靜,幾乎見不到一絲笑顔,卻不得不讓人感歎其容色明媚如三月的驕陽,讓人看了不由心神一暖。
她穿着一件極爲尋常的衫子,天青色的衣衫襯得她膚白若雪,下面配了一條胭脂色的羅裙,一雙十分普通的繡鞋。
然而這樣的裝扮,她也能穿出一種别樣的氣質來。不驕不躁,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八分華貴之态,那氣質仿佛是與生俱來一般。
她走到床邊,将一碗黑呼呼的湯藥捧到他手邊,說道:“喝了它,傷口才能好得快。”她的口氣像是命令,卻是那麽自然,不含半點刻意牽強。
羅啓煜看着她,眼裏的警覺早已經淡去了九分,他問道:“是你救了我?”
趙郡然看了他一眼,算是答了。見他捧着湯藥有些遲疑,這才說道:“你若怕湯藥有毒,隻管倒了就是。我費盡力氣救你,要是想下毒,何必等到現在。”
羅啓煜怕她誤會,忙仰起頭将湯藥喝個幹淨,随後問道:“不知姑娘芳名?”
“趙郡然,我是這家醫館的大夫,這些湯藥是我姑姑,也就是醫館的女主人的,你若要給銀子答謝,記得親自去交給我姑姑。”
他聽她說着話,隻覺得那聲音雖清冷卻十分動人,他從未見過一個女孩子有這般動聽的聲音,一時讷讷地點了點頭,随後往身上摸了摸,卻發現自己身無分文。
他讪讪地笑道:“謝禮可否改日再奉上?”
趙郡然并未作答,而是讓他躺下來,爲他拆了紗布,重新換藥。
她見他腹部的傷口已經有些結痂,想來行走已是無礙。若是他留在這裏,怕是會給姑姑和姑父帶來麻煩,便說道:“你在這裏再住上一晚,明天中午便可以走了。”
羅啓煜想着自己有要事在身,一時有些心急,問道:“可否現在就走?”
見趙郡然有些詫異地看着自己,隻當她是以爲自己要賴銀子,忙笑道:“姑娘且放心,謝禮明日我一定派人送到。我的傷勢全賴姑娘費心照顧,姑娘将來若有什麽難處,我必定盡心盡力。”說罷将一隻玉扳指遞給她,“往後姑娘無論遇上何事,都可拿着它去城西的栖霞酒樓找一個叫張衡的掌櫃。”
趙郡然想着,此人倒是鬼得很,絕口不提救命之恩,隻用“照顧”二字就把這份大恩給抹殺了。她接過玉扳指,并未看一眼,将它塞進袖子裏,說道:“傷口七日内不可沾水,忌辛辣。”
這位姑娘可真是吝惜言語啊,羅啓煜不禁笑了笑,抱拳道:“那便告辭了。”
兩日之後,羅啓煜果真信守諾言,派了人來送謝禮。
許是怕太過招搖,反倒給醫館惹來禍事,便隻派了一個穿着簡譜,其貌不揚的仆從送來了銀票。
那仆從将銀票交到段重樓手裏,言語客氣道:“我家主子命我送來謝禮,主子說讓段大夫務必将銀票收下。”
段重樓看了看那遞上來的銀票,竟是一張面值一千兩的。他不過是用了些尋常的草藥,至于療傷與看護都是由趙郡然負責的。
他這般厚禮,無非是不想欠他們一條命罷了。這樣的人段重樓也是遇上過的,因此并不推脫,笑着收下了銀票。
随從問道:“請問趙姑娘現今在何處?”
段重樓往邊上指了指,隻見趙郡然正坐在一張矮凳上研磨草藥,雙腳踩着磨輪,動作十分娴熟。
随從自袖子裏摸出一隻約莫三寸長的緞面匣子,雙手捧至趙郡然跟前,恭敬道:“趙姑娘,這是我家主子特地去百珍齋爲您挑選的,主子說美玉配美人,還望趙姑娘笑納。”
趙郡然微微一笑,笑的卻是羅啓煜老毛病又犯了。上一世,他就是因爲中了美人計,才在最後與羅啓煥的角逐中失了先機,最終于皇位擦肩而過。
趙郡然接過匣子,看了一眼裏面的玉镯子,隻見那镯子通體碧綠,好似一汪清泉,無一絲瑕疵。“你替我謝過你家公子,順便替我告訴他,美人都是有刺的,輕易接近不得。”說話間,她擡起頭看了看眼前的人,然而話音剛落卻是忽地一愣。
此人不是羅啓煥身邊最得力的侍衛周權嗎?怎麽會跟在羅啓煜的身邊?
她思量着上一世周權是在羅啓煥登基後才出現的,而且那個人一出現就是三品禦前侍衛,深得羅啓煥的器重。
那時候,趙郡然邊想着羅啓煥身邊從來不會有人平白無故居高位,無不是于社稷有功者。原來周權當初是羅啓煥安排在羅啓煜身邊的眼線啊,難怪一出現便成了羅啓煜面前的大紅人。
趙郡然心思飛轉,口裏笑着問周權:“你家主子在哪兒,我想見他。”
周權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主子事務繁忙,怕是沒有時間見趙姑娘。趙姑娘若是覺得無甚不妥,有什麽話我可以代爲轉達。”
“這樣……怕是不妥吧。”趙郡然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露出幾分嬌羞的神色來。
周權想了想,說道:“那麽我一會兒就回去同主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