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非夜和韓芸汐這一宿必是不眠的,唐離已經趕赴到城外去,等待百裏将軍和幾個副将抵達。
他站在呼嘯的北風中,由着寬大的披風被吹得獵獵作響。北風刮疼了他的臉,似乎也刮疼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都睜不開。
迎着這樣的風,即便有眼淚,眼淚也流不下來吧,隻會被風吹走,吹散。
唐離知道,自己并沒有哭。
唐離在狂風中一直站到天亮,風雪也吹刮了一夜。
百裏元隆親自帶了幾個副将,冒着風雪而來,一見到唐離,他便震驚了,“唐門主,你……你怎麽在這裏。”
唐門和百裏軍府的關系其實非常爲妙,論地位,唐門并不如百裏軍府尊貴,畢竟百裏家族是七貴族之一;論勢力,唐門總體上也不如百裏軍府,畢竟百裏軍府掌控着一支水軍,而今年來趁着天甯内亂,百裏元隆又組建起了一隻陸軍。
可是,唐門出了一個婉妃,便成了東秦皇室的親家,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
唐子晉和茹姨一直以龍非夜的長輩自居,這讓百裏元隆這個當屬下的非常不滿;而百裏元隆向來以軍需,對唐門暗器提出種種苛刻要求,也讓唐門非常不滿。
這種不滿自是藏在彼此心裏,他們還沒傻到東秦還未複國,就先内杠起來。
在百裏元隆眼中,唐離和敗家子沒有多大區别,若不是看在殿下的面上,看這唐離“唐門門主”這個身份上,百裏元隆絕對不會理睬他。
兩個月前,殿下急着要救唐離的妻子,狄族的女兒甯靜,執意開春就出兵,爲這件事短短幾日的時間裏,他和殿下往來了三十多封信,都說服不了殿下。
從那開始,他就認得瞧不起唐門,瞧不起唐離了。在他眼中,唐離不僅僅是敗家子,還是拖後腿的廢物!
他百裏軍府的兒子,哪一個不是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他百裏家族的女兒,哪一個不是爲東秦大業而犧牲的,哪怕沒有外嫁的百裏茗香,不也吃緊了養血之苦?
憑什麽他唐門會有例外,憑什麽爲保全唐門的狄族媳婦,要他百裏家族的軍人,去冒險去犧牲?
百裏元隆太不甘心了,雖然上一次他沒有再和殿下争執,中斷了通信,但是這一回他親自來,還是帶了争辯的心來的。
不再像之前那樣客套,此時此刻,百裏元隆這一聲“唐門主”叫得格外意味深長,頗有刻薄之意。
若是之前,唐離一定會莫名其妙,他知道百裏元隆對唐門不滿,但是也不至于表現得這麽明顯。
而今,唐離把百裏元隆的嘲諷看得透透的。
他笑了起來,笑得玩世不恭,不像一門之主,倒像個痞痞的貴公子,他說,“百裏将軍,小侄特意來接你的!”
“呵呵,你是殿下的弟弟,老夫一介武将豈敢勞您大駕!“百裏元隆嘲諷地說。
唐離歪着腦袋,笑得特漫不經心,慵懶随意,他說,“百裏将軍,其實我也不想來的,可是呢……”
“可是什麽?”百裏元隆好奇了。
“可是,我哥怕你一過去就煩他,在他耳邊像一隻拍不死的老蒼蠅,嗡嗡嗡嗡個不停,所以,他特意讓我來攔下你……”
唐離的話還未說完,百裏元隆就憤怒地打斷,“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唐離,老夫告訴你,要不是殿下護你,你的小命早沒了!”
“我哥就是護着我怎麽着,你眼紅嗎?”唐離哈哈大笑起來,“要不,讓你哥哥找我哥單挑?”
這話一出,百裏元隆差點噴出一口老血,而他背後幾位副将險些笑出來。
别說百裏元隆沒哥哥了,就算有,也不敢找龍非夜單挑呀?那是找死!
“唐離,你仗勢欺人,算什麽玩意!”一個副将站了出來。
“本門主就仗勢欺人,怎麽着?”唐離冷冷問百裏元隆,“我哥讓我帶話給你,你是聽還是不聽,說給準話!”
見唐離這态度,似乎真是殿下派人他來的。
“什麽事,還不快說!”百裏元隆催促道。
唐離摩挲了下下巴,自言自語,“我哥哥說到哪裏了,哦,說到蒼蠅。我哥嫌你像隻蒼蠅一樣煩他,所以特意讓我來告訴你……”
又重複這句,又罵了他一回。
百裏元隆徹底怒了,“夠了!唐離,你等……”
可是,話還未說完,唐離卻非常強勢,大聲,而且嚴肅地打斷他,“所以我哥特意讓我來告訴你,北征的時間推遲到春末夏初,你可以回去了,兩個月後再來吧!”
這話一出,百裏元隆和幾個副将立馬全都怔住了。
他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居然改變主意了?他們還準備了種種理由,想繼續努力勸說殿下,誰知道,他們都還沒到三途黑市,殿下就改變注意了?
狄族爲了盡早救出甯承,當然希望越早動兵約好。
是誰,影響了殿下的覺察?竟如此果斷地讓他們回去了?
百裏元隆開始認真打量氣唐離來,隻見唐離還是以前那吊兒郎當,纨绔子弟的樣子。殿下改編了注意,這臭小子怎麽會依?怎麽還像沒事的人一樣?
他不鬧嗎?他不着急嗎?
百裏元隆不太相信,可是,話是唐離親自說出來的,他又沒有不相信的理由。因爲,在這件事上,唐離是最沒有理由說謊的。
“唐離,這……這到底怎麽回事?”百裏元隆認真問。
“讓你們回去就回去,想抗令嗎?”唐離說着,拿出了一塊令牌。這是東秦皇族的令牌,見此令牌者,如見龍非夜本人。
其實,他也沒這令牌,這是徐東臨辦事用的。他昨夜出門之前,打劫了徐東臨。
見了令牌,百裏元隆和幾位副将縱使有再多的疑問,也不敢多問,齊齊下跪,“屬下遵命!”
百裏元隆起身後,重新上馬,他正要掉轉馬頭原路返回時,冷冷丢下了一句話,“唐離,是誰說服殿下的?勞煩替本将軍道聲謝!”
“好呀!”唐離笑得眼兒彎彎,可好看了。
直到百裏元隆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風雪中,唐離的笑才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一臉呆滞。
一直隐身在一旁的徐東臨急急走出來,他都快哭了,“離主子,求求你了,趕緊把令牌還給屬下吧!屬下要遭大殃了!屬下完蛋了!”
“怕什麽?本門主罩着你!”唐離将令牌丢給他。
“唐門主,這件事屬下得回去如實禀告殿下,屬下不能……“
“能不能安靜點,我想靜靜?”
唐離忽然怒聲打斷了徐東臨,徐東臨蔫了,對百裏将軍他以殿下之名态度強硬,但是,對唐離,他辦不到。
“靜靜?”
唐離苦笑起來,他隻是想一個人靜靜,怎麽就……怎麽就成了他想靜靜了?
他有多想靜靜呀?
“徐東臨,你去告狀吧。順便告訴我哥一聲,就說……我和甯靜還有孩子,都等着他。”
唐離說完,便翻身上馬,往風雪深處疾馳而去。
也不知道唐離擅作主張趕走百裏元隆會對龍非夜和韓芸汐的決策産生多大的影響?他們還在考慮。
而此時此刻,有一個人也在關注着“北征”的時間。
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彥青。
白彥青離開邪劍宗之後,确實來了北曆,他現在就在君亦邪曾經的吞兵之地,天河城。
君亦邪把身旁的人全都換了一遍,清楚掉白彥青所有親信,可白彥青還是有本事在他身旁埋伏細作。
白彥青畢竟是君亦邪的師父,對君亦邪絕對的了如指掌。
君亦邪手上有多少人質,君亦邪和甯承如何合作,種種事務,白彥青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主人,君亦邪前些日子又跟甯承借紅衣大炮了。”仆從禀道。
“呵呵,紅衣大炮救不了他。虎牢的人質才救得了他,你且看着明日一開春,東西秦必定聯手北征!”白彥青笑道。
“主人,東西秦昨日才在南邊打了一仗呢!”仆從很不解。
“呵呵,那不過是做戲罷了。你且看着,狄族心急救主,一開春必北征!”白彥青很肯定。
君亦邪看不透的形勢,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也一直關注着東西秦的幾場小戰役,早就看出門道了。
他很肯定君亦邪被甯承坑了,隻是,他一直想不透的是,甯承在軍中,如何能和狄族,和龍非夜他們配合?
以君亦邪的脾氣,别的人質他會放低戒備,對于甯承這号人物,他絕對是盯得緊緊的。
白彥青的親信至今還在暗中調查,一直沒找出甯承的細作到底是何人。
“打賭如何?明年開春,大戰定起!”白彥青今日的心情還不錯。
仆人自不敢,連忙道,“主人英明,奴才愚蠢,愚蠢!”
白彥青也沒有再多言,隻是冷冷而笑,他心想,隻要北征,龍非夜和韓芸汐就沒那麽容易上天山了。
邪劍宗那邊必定會有更多時間,把那件大事辦妥了!
白彥青一定想不到出賣君亦邪的會是他的好徒弟,愛慕君亦邪多年的白玉喬。
然而,君亦邪猜到了!
這一日,君亦邪收到了一封密函,是他派去虎牢巡查的士兵帶回來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