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芸汐知道甯安說的必定會和龍非夜一樣,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會不一樣到這種程度。
甯安說,當年在治水一事上,東西秦出現了嚴重的分歧,這是導緻西秦最後決定發起戰争的根本。
“公主殿下,當年的沙江中遊有一大水壩,将洪水攔住,保了下遊一個大郡,無數村莊,良田。那一年,連降暴雨,沙江上遊又發生山洪,大水瞞過沙江中遊江道,淹沒了不少村莊,也威脅了一個鐵礦區。那個鐵礦區屬東秦太子所有。東秦爲保鐵礦,主張毀大壩,引水下遊,犧牲下遊的老百姓。當時東秦皇帝病逝,皇子争位,太子急于打造兵械,竟調用軍隊去毀壩,西秦不得已出兵護壩。東秦竟以我軍蓄意奪礦,大舉出兵,以黑族大軍滅我西秦,若非幽族假意叛變,公主今日也未必……”
甯安的聲音雖平靜,可是目光出賣了她的内心。
韓芸汐看得出她的憤怒,不甘,這憤怒、不甘和龍非夜跟她講述這段曆史時表現出來的非常像,十分真實,無法僞裝。
各執一詞是必然的,可是,不再同一見事上各執一詞,就不正常了。
龍非夜有跟她提過那時候南方水災嚴重,可是,爲什麽沒有跟她提起過大壩和礦區的事情?
按東秦的說法,戰争是西秦的陰謀,西秦挑撥了東秦的内亂,從而趁火打劫。
按西秦的說法,戰争因大壩的保與毀引起。
真相到底是什麽呢?
韓芸汐猶豫了片刻,試探道,“我記得顧北月跟我說過,戰亂之事,災區有謠言,說東秦太子是災星降世?可有此事?”
韓芸汐心下默默地跟顧北月道歉,如果她說這是龍非夜說的,甯安估計會怒,隻能借顧北月的名頭,才能好好說話呀!
甯安冷笑,“這是當時東秦諸皇子爲奪皇位,編出來的謊言,如今看來,那東秦皇子還就災星!他若不保鐵礦,西秦也不會冒然出兵。”
韓芸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忽然有個可怕的念頭,當年的事是否存在誤會?
不過,她很快就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她怎麽能相信龍非夜對她的解釋呢?
龍非夜早就知道她是西秦公主,怎麽還可能告訴她當年戰争的真相?反倒甯安,更沒有騙她的理由。
韓芸汐又坐了一會兒便回去了,她得趁龍尊沒被送走之前,把信寫好。她已經想好怎樣寫信了,龍尊這可憐的孩子她不忍心下手,隻能委屈其他人了。
韓芸汐離開沒多久,甯承就過來了,知道韓芸汐剛離開,他就掉頭要走,甯安卻叫住了他。
“剛來就走?原來不是來看我的。”甯安淡淡問。
誰知,甯承居然冷冷“嗯”了一聲,繼續要離開,甯安伸手攔下他,“族長,你該知道自己的身份!”
以前,甯安按宮中規矩,叫甯承甯王;而今,她喚他族長。這意味着甯安在提醒甯承,他的身份,他的責任,他的可爲和不可爲。
“讓開。”
甯承聲音沒一絲情緒,冷漠極了,像座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山,你永遠無法看到他中心。
也隻有在韓芸汐面前,他才會喜,會怒,會急。
所有人都感慨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甯承也不得不在尊貴的公主面前放下架子,可是,甯安知道,甯承這并非臣服、恭敬,而是淩亂,迷失。
或許,也正因爲這樣,韓芸汐才不會像楚清歌那樣,覺得甯承和龍非夜相似。
尋到主人的欣喜若狂,早該平息了,他應該恢複他一貫的謹慎、穩重、冷靜。
狄族的一切仍在他掌控之下,也必須由他來掌控,西秦公主隻是一個信仰,掌控不了什麽,他最不應該失去的就是掌控感,對自己的掌控感。
回來至今,甯承種種表現,甯安都看在眼中,憂在心中,她不得不提醒。
甯承冷峻的臉很沉默,半晌才冷冷問,“還有什麽事嗎?
甯安将龍尊的事情告訴他,他非常認可韓芸汐的說法,低聲,“安排兩個細作,甯靜已經很多天沒來信,我需要那邊的情報。”
“明白。”甯安亦有此意,“靜兒她……不會出事吧?”
“我離開之事,她還和唐離鬧着,出不了什麽事。”甯承對于甯靜,比對甯安和甯諾還放心,“軍糧的事催一催甯諾,别關鍵時候給我掉鏈子!”
雖然中南都督府掌控了雲空大陸主要的産糧區,但是,雲空商會并非省油之燈,多少還是能收購得了糧食。
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昧着良心發戰争橫财的人。
何況,雲空商會爲狄族之後的秘密已揭曉,更有大糧商願意跟他們合作。
甯安心想,唐門這個隐世的勢力,向來不會參與世俗之争,何況還是兩皇族之間這麽大的争鬥,唐門那幫長老們知曉甯靜狄族身份,怕是更難答應把和兵械行合作了。
一年之内,她若完成不了任務,甯承怕是不會給她機會,讓她回雲空商會了。
甯承和甯安都不知道,甯家最小的女兒,雲空商會最精明的會長,此時此刻正受着煎熬。
唐離說給她一夜的時間,而實際上給了他兩天兩夜,這兩天裏,除了給水之後,一點食物也沒給她。
甯靜被吊着,連坐下都辦不到,幸好,她夠得着一塊桌子,這兩天都坐在桌子上。
若非有得坐,她半天都撐不了。
她不吵不鬧,冷靜無比,陰沉着臉,嚴肅起來就是個兇女人,一點都不可愛。
這兩日,也不知道唐離幹什麽去了,居然能把她忘了。
困在這裏,外頭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一點都不知道。難不成甯承的行蹤敗落了?龍非夜和唐離都追甯承去,所以把她遺忘在這裏?
思及此,甯靜不由得蹙起眉頭,有些急。隻是,很快她就又恢複了淡定,很多事情既掌控不了,索性由着它去吧。
如今,她隻能掌控住自己,讓自己平靜地死在這裏。唐離把她忘在這,也好。
她并不知道,龍非夜早走了,這兩日醫城搜捕工作都交給唐離,唐離卻哪都沒有去,就坐在門口發呆了。
這兩天兩夜,她尚且和了水,他卻滴水未進。
憔悴傷神的模樣,讓安靜下來的他再也沒有谪仙之姿,倒像個快苦等成灰的癡心人。
忽然,唐離站了起來,憤怒地推門而進。
甯靜吓了一跳,卻沒表現出來,直到看清楚門口那個她最最熟悉的身影,她的心才急速跳起來。
“呵呵,忙了兩日沒空打理你,算你運氣好!”唐離沒有走近,就站在門口,“該給我答案了吧?”
甯靜隻是看着他,不言不語。
這逼得唐離走近,逼到她面前去,“回答我!”
“要殺要剮,随便你!”甯靜冷冷說。
“來人!”
唐離不再猶豫,侍衛立馬沖進來,唐離親自接下懸在屋梁上的鐵鏈,交到侍衛手上,“掉到南城門去,别讓她,慢慢折磨。”
甯靜一點反應都沒有,就這樣跟侍衛走到門口。
“靜靜,你不必害怕,你好哥哥,一定會來救你的。”唐離冷笑,天知道這是不是他在安慰自己,還是在試探甯靜。
終于,甯靜止步了,“唐離,你饒了我,我告訴你另一個消息,如何?”
“什麽消息?”唐離幾乎是沒有考慮就問,同時揮退了侍衛。
“一個對唐門非常有利的消息,不輸韓芸汐的下落。”甯靜就像個談判的生意人,帶着敬業的微笑。
“饒了你?饒到什麽程度呢?”唐離反問道,他絕不可能放甯靜走的。
“給我個好死。”甯靜很直接。
刹那間,唐離的眼中似乎風雨欲來的天空,陰沉沉得令人畏懼。
隻可惜,甯靜站在門口,并沒有看到。一如唐離剛剛站在門口,沒看到屋内的她,刹那驚喜的表情。
“好,你說。”唐離還是答應了。
“甯承還不知道你和龍非夜的關系,這件事,隻有我知曉。”甯靜認真說道。
唐離頓驚,隻是很快就質疑,“你蒙誰呢!”
“我引你去杏林,不過是想試探你罷了,果然,你把龍非夜帶去了。”此時此刻的甯靜,正如她的名字,平靜從容。
她一直都懷疑,從杏林大會上唐離幫韓芸汐開始,她就有所懷疑,而後的冷戰,不過是幌子而已。即便她見過甯承好幾回了,卻始終沒有把這些異常告訴甯承。
她需要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于是,在甯承離開之後,她故意設計引唐離去杏林,她多麽希望跟蹤她的隻是唐離,可惜,出現的卻是龍非夜。
無疑,唐離把龍非夜帶去的。
“你試探我……甯承又不知道我和龍非夜的關系……”唐離喃喃自語着,忽然明白了,“所以,甯承早就離開醫城!他不知道你引我們去杏林了!”
如果甯承還在醫學院,必定暗中關注着甯靜的動态。而甯靜試探出他和龍非夜的關系後,并沒有機會告訴甯承。
甯靜笑了,從來都沒覺得唐離這麽聰明,“唐離,我這是告訴你兩個秘密了,你一刀殺了我吧。”
唐離微微一怔,卻很快就沖到門外去,“徐東臨!徐東臨,解除所有防衛,告訴你家主子,韓芸汐在天甯!”
唐離沖出去之後,就再沒有回屋了。他令人将甯靜松了綁,軟禁在屋内,不殺她,也不見她。
龍非夜收到唐離的消息,就在準備部署救人計劃,他收到了百裏元隆的密函,提及了顧北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