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雙手合适,渾身氣息純粹中正,透着一股子佛意,雙眼不由露出悲憫的神光,似乎悲天憫人以解救蒼生爲己任一般。
雖然虛空極爲寬闊,但這和尚盤坐虛空,瞬間封絕了肖丞追擊之路,便似一座巨大的山嶽,透着不可動搖的磅礴氣息。
肖丞見風庭烨帶着風天縱已經快速飛遠,知道今晚有這和尚攔路,不可能繼續追擊風庭烨爺孫兩人,收回目光看向莊嚴寶相的和尚,雙眼微眯,神色不禁變了一變。
昆侖茶會的時候,就已經聽說,須臾山的佛徒已經入世修行,時間過去兩個月,卻一直沒現身,沒想到卻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聽聞和尚想将他帶回須臾山,還問他皈依佛門……可好,便是一肚子火氣,眼見就能追上風庭烨爺孫兩人,和尚突然出現壞他好事,在聽到這樣一番話,哪有不怒的道理。
“好你妹!你個印度阿三少裝神弄鬼!”肖丞冷冷道,手中巨劍指向莊嚴寶相的和尚。
肖丞對和尚一直沒什麽好感,一向認爲和尚都是裝着一副假仁假義嘴臉的神棍,看似慈悲爲懷,實則很難說,佛宗也是靈宗,雖然修煉體系和仙宗有所不同,但說到底還是修者而已,沒有什麽神佛光環可言。
從這和尚的氣勢來看,應該處于金丹巅峰,既然是須臾山出來的佛徒,實力肯定極爲了得,比普通金丹巅峰強者要強橫很多,不過他也隻是有一些忌憚而已,不會懼怕。
和尚顯然有些無法适應肖丞的破口大罵,微微一愣,臉上出現幾許疑惑,卻也不惱怒,悠悠然道:“施主此言差矣,一來平僧并無妹妹,二來修行界并無國界之分,須臾山雖然在印度,可都算是東方修行界!”
“這些和我沒有關系,你擋住我作甚?”肖丞冷冷問道。
“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殺性太重,渾身戾氣,最後終将遭天誅,堕入地獄!
我佛慈悲,佛渡有緣人,你便是有緣人,還是止住殺孽,雖貧僧回須臾山,潛心修佛,化解戾氣……”和尚不緊不慢說道,一字一頓,腔調圓潤。
“堕入地獄?佛典不是有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入地獄與你何幹!”肖丞冷冷笑道:“别往自己臉上貼金,更别說和我有緣,你又不是漂亮尼姑,一個破和尚說有緣,惡心人不?”
“看來施主已經魔根深種,既然你不回頭,貧僧便度你成佛,我佛慈悲,怎容你時間作惡,皈依不皈依,可由不得你!”和尚淡淡道,言語中透着強大的自信。
“哼,說到最後,還不是實力說話,何需這麽多廢話!”肖丞冷笑連連。
這和尚的話看似慈悲爲懷,一幅我是爲你好的樣子,可其實質意思就一句話,我說你是惡人便是惡人,你不不認?不認打到你認爲止,我要讓你皈依佛門,你不皈依,打到你皈依爲止,說到底還是實力。
雖然佛道宗旨是好的,懲惡揚善,但所有人都有追求的目标,仙宗修者想成仙,佛宗修者想成佛。
仙宗不斷修煉真氣提高修爲,佛宗也是如此,不過他們還看重功德業力,行善懲惡獲得業力,助他們突破更高的境界。
所謂業力,是一種極爲玄妙的飄渺力量,可以提高修者的心境神識法力等等,是佛宗獨有一種稱呼。
當然,這種力量不僅僅是佛宗有,仙宗也有,仙宗卻稱呼爲願力,西方兩大體系也有,稱之爲信仰之力,異曲同工名不同罷了。
不管是業力願力或是信仰之力,靈宗統稱之爲願力,還有另外一種截然相反有害修者的飄渺力量,叫做咒力,當咒力累計到一個臨界點,就會讓修者厄難纏身,甚至招來萬雷轟頂毀滅天誅。
真正慈悲爲懷的高僧有之,可更多的僧徒行善懲惡還是爲了得到更多的業力,從而獲得更高的實力。
此時此刻,肖丞顯然已經成爲和尚眼中能增加業力的獵物。
佛典有雲,衆生皆平等,所以不管出于什麽理由,隻要殺生太多,哪怕是踩死幾百隻螞蟻,說你是惡人便是惡人,引惡向善乃上善,除惡鏟奸乃下善,行善積德救人性命乃中善。
用善果換取業力,上善換取最多,中善次之,下善再次之。和尚突然出現,算是救了風庭烨爺孫兩人的性命,獲得兩樁中善。
而他殺人無數,前世劣迹斑斑,用佛宗的善惡來衡量,他算是窮兇極惡之徒,對這和尚來說不啻于十全大補。
和尚很貪心,不想直接鏟奸除惡獲得下善,要引他向善皈依佛門,獲得更龐大的業力。
不過善惡一念間,哪有佛道草率分辨的那麽清晰,他從不用善惡來衡量己身,他殺人有錯嗎?
和尚口型圓潤,吐出一句句古老的佛号,猶如來自千年前的古老禅唱,慘慘月光的夜空中,忽然出現無數梵文字符,将夜空映照的光怪陸離。
随着古老的禅唱,肖丞整個人如同釘在虛空,一動不動,雙眼空洞,似乎陷入了入定狀态,腦海中出現一片波濤滾滾的血海,血海上空飛着無數人影,竟全是他親手殺死的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出現在他眼前,或喜或憂,或笑或嗔,冷玉婵嬌笑漣漣,王器易溫和微笑,方天聖子向他熟絡打招呼,仿佛認識多年的老友……
一個個光影浮現,從虛幻變得凝實,和真人沒有任何區别,都仿佛和他極爲相熟……
“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肖丞沉浸在幻境之中,陷入了一種劇烈的情緒掙紮,心中顫抖,一種極大的罪惡感悄然滋生,讓他極爲矛盾。
“不!我沒錯!”幻境中,肖丞一聲爆喝,揮起手中的巨劍,将面前所有人全部斬碎。
他不敬天不敬地,不敬三尺之上的神明,隻敬心中的道!這些人要麽要殺他,要麽會威脅他所在乎的人的性命,不殺這些人,死的便是他或是他所在乎的人,何錯之有?
“什麽是惡?管他什麽是惡,如果這是惡,那就讓小爺一條道走到黑,做一個大惡人!縱使千夫所指我依然不懼,他死你死我不死問心無愧是以爲道!”幻境中,肖丞冷冷自語道,眼中多了幾分明悟。
他死你死我不死問心無愧是以爲道,别人都可以死,“我”不能死,這裏的我代表他所在乎的所有人,保護所在乎的人免受傷害,殺光擋道的所有有威脅的人,這便是他的道。
堂堂七尺男兒,就要活出個頂天立地來,保護在乎的人免受傷害并不丢人,重生一次,他已經看淡一切名利……
正真的強大并非實力的強橫,是因爲有了羁絆有了責任,才會讓人變得強大,敢于肩負責任,才能稱之爲真正的男人,而此時肖丞又一次完成了蛻變。
“給我破!”靜靜矗立虛空的肖丞,突然爆喝一聲,眼中恢複了神采,寒芒熠熠,就像兩道神光,嘴角挂着淡然的微笑。
随着一聲爆喝,夜空中無數金色梵文字符刹那破滅,化作漫天光碎消失不見。
和尚如遭雷擊,臉上不由一白,渾身神聖氣質蕩然無存,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這種伏惡佛法需要強大的法力和意志,完完全是意志的較量,一旦失敗,立即遭到反噬。
雖然他自認實力要比血煞狠人強很多,用佛法殺死狠人沒有問題,可他想要上善,想要引狠人向善。
“怎麽可能,他的意志比我的佛心還要堅定,我可是須臾山出來的佛徒!”和尚驚駭莫名,他自小修佛,被譽爲須臾山如今一代佛心最純粹的佛徒之一,堅定程度可想而知。
或許對于那種擁有赤子之心的修者這種佛法沒有任何效果,但凡是作惡多端的惡人,心中總會有很多負面情緒,可以說作惡越多,負面情緒就越強。
他本以爲收服血煞狠人手到擒來,不曾想狠人的意志比他的佛心還要強大,生生破了他的伏惡佛法了,讓他入世第一“戰”失敗。
肖丞的負面情緒确實很強烈,在佛法中險些失去本心,但想通關鍵之後,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就像佛宗一樣,說你是惡人便是惡人,他也是如此,小爺認爲是對的,就是對的,管他别人怎麽說。
既然一切都是對的,何來的負面情緒?
肖丞手指化作殘影,飛快掐出一個繁複的印訣,正是甯倩夕送他的太上清心術,印訣一出,渾身似被天光灌頂,自上而下一爽到底,道心一片通明,山開平野闊的豁然開朗感,意志更加堅定。
道心的改變帶來氣質的變化,原本他身上充滿了殺機和兇戾,而僅僅這瞬間,所有殺機兇戾都收斂起來,變得異常澄澈,洗盡鉛華返璞歸真一般,不爲外物所動的淡然。
明明渾身沾染血污,可偏偏給人一種極爲純粹淡然如風的錯覺,明明相貌普通,卻多了幾分偏偏公子的潇灑自在,整個人灑然一身,淡淡的笑意顯得明亮。
如果剛剛他是一頭霸道的狂獸,那麽此時便是一縷清風,人未變,心性不改,但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此時手中再多一把折扇,那就更偏偏公子臭屁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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