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慶國望着車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心中有些五味雜陳,倒不是今年年度演習并不被看好的陸軍航空兵特種兵大隊大放異彩,而寄予厚望的防禦方慘敗。
而是這次前往騰飛集團位于相州的直升機生産研發基地,讓他這位軍内的直升機專家總有一種不是滋味的意味萦繞在心頭。
可以說是愧疚,也可以用老百姓的話來總結爲理虧。
總之,這次騰飛集團之行,孟慶東是打心底裏不想去。
沒辦法, 作爲軍内乃至國内直升機機型選定中,具有相當權重的核心人物,這些年孟慶國看似一碗水端平,對國内直升機廠商不偏不倚。
實際上卻是有意無意的在限制騰飛集團訂單數量,反而将更多的采購交給瓷都直升機廠和濱江直升機廠。
這一方面是騰飛集團出産的直升機價格偏高,性能不穩定;但更重要的是他孟慶國自身出自瓷都的直—8仿制團隊,除此之外,做科研時的大部分學生和故舊又多分配到濱江直升機廠,參與了直—9的研制工作。
因此作爲直升機領域的重要專家和技術上的代言人,孟慶國跟瓷都和濱江可謂是剪不斷理還亂。
相比之下,騰飛集團的直升機業務就跟孟慶國疏遠多了。
畢竟騰飛集團繼承的是相州這個老直—6的指定生産廠,70年代,直—6項目還能維持的時候,相州廠還算可以,等到八十年代直—6下馬,國内直升機的研制重心便轉移到了瓷都和濱江。
相州廠自然而然的就沒落下去,以至于在在最困難的時期,相州廠完全停止了直升機生産線,開始生産煤氣罐、壓力罐等壓力容器糊口。
要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恢複直—6的趙教授機緣巧合之下說動騰飛集團,兼并了相州廠, 從而令相州廠重新煥發生機, 再次進軍直升機領域, 說不定到這個時候相州廠都已經淪落爲真正的壓力容器生産廠了。
而這也是當時孟慶國并不重視相州廠的原因所在,等到相州廠在騰飛集團的支持下,從不入流的起重直升機開始,逐步開始将直升機系列化,孟慶國想重視卻來不及了。
因爲相州廠已經形成以趙教授門徒爲技術骨幹,騰飛集團雄厚财力與配套技術爲支撐的先進航空制造産業群。
要市場,騰飛集團就是從市場大潮中一路殺出來,無論人脈背景一樣不缺。
要人才,趙教授算是國内直升機領域的泰鬥,再加上老爺子看人極準,一手調教出來的學生幾乎個個都能獨當一面。
要技術,騰飛集團不說完全能夠提供吧,但7成以上的核心設備騰飛集團完全有能力自給自足,畢竟騰飛集團除了明顯上的航空制造業外,暗地裏還是國内最大的航空航天專業設備供應商,且沒有之一。
要資本,對于一家年銷售将近兩百架支線客機的航空制造商來說, 錢真的不算事兒。
如此羅列下來,孟慶國忽然發現, 他手上看似握着直升機采購的生殺大權, 但對相州廠半點兒用都沒有,因爲人家分分鍾就能繞過他,直接跟更高一級的談直升機的發展。
這讓孟慶國向插手相州廠都不知道該伸那隻手,因爲伸手人家都不搭理你,那種尴尬就别提了。
當然,作爲一個能在總部任職的高級幹部,孟慶國也不是心胸狹隘的人,相州廠如果能成爲國内第三個直升機研發生産基地,對全局還是有促進意義的。
問題是相州廠這邊形勢一片大好,瓷都和濱江兩個廠卻一個個的陷入了困境。
先是瓷都廠,雖然直—8被仿制出來,但總體性能并未得到部隊認可,隻是象征性的采購數架,如此一來,瓷都廠多年的努力面臨付諸東流的尴尬局面。
作爲直—8仿制項目的參與者,孟慶國自然不能看着自己的項目就這麽完蛋,于是幫着瓷都廠是東奔西走,使出吃奶的力氣送算保住了直—8後續機型的改進計劃。
結果瓷都這邊剛穩定下來,濱江廠又出事兒了,原因很簡單,九十年代初的國企改革導緻的下崗大潮對身處老工業基地的濱江廠沖擊非常大。
到不是說濱江廠本身出現了這種情況,畢竟有直—9項目做支撐,多少還能有口飯吃,不至于崩塌。
但圍繞濱江廠的其他配套廠可就沒有這個待遇了,該倒的倒,該撤的撤,導緻一大批工人下崗。
而這些工人當中有不少人跟濱江廠内的職工沾親帶故不說,甚至就是最親密的夫妻關系。
好好的雙職工家庭忽然塌了一半兒,生活質量自然直線下滑,正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如此情況下家庭矛盾必不可少。
腦袋活絡的,幾番博弈後,夫妻雙雙攜家帶口越過長城,來到經濟活力十足的南方,充當改革的弄潮兒。
腦袋死闆的,雖然堅持,但面對糟糕的狀況,心思也不在工作上。
如此狀況下,濱江廠自然是廢品率激增,産品質量下滑嚴重。
再加上80年代末,濱江廠跟風搞各類民品積累下來的三角債也在這個時候爆發,直接就跟引爆核彈一樣,差點兒就讓濱江廠GG了。
于是濱江廠的廠長帶着孟慶國的學生,故舊找過來,抱着大腿痛哭流涕的讓他幫幫忙保住濱江廠,孟慶國能怎麽辦?
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幫着濱江廠先活下來。
三個直升機生産基地,兩個徘徊在生死邊沿,就相州廠背靠騰飛集團活的好好的,孟慶國這麽一看,當然是可困難的先接濟,條件好的先放一放了。
于是在政策上厚此薄彼也就不足爲奇了。
不過他這種偏袒在大事件之前似乎還可行,畢竟上級也不希望某項産業一家獨大,存在競争當然更符合産業結構優化,所以對孟慶國的做法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在大事件之後,上級的想法有了轉變,而這次年度演習便是最好的體現。
孟慶東當然察覺到上級在産業上的态度變化,也準備順應上級,徹底把苦苦支撐的兩個拖油瓶甩出去,可真要這麽做,孟慶東又猶豫了,畢竟是老單位,老部下,還是能拉就拉一把吧。
“老孟,你覺得從長遠的發展角度上看相州廠和瓷都廠那個更好一點兒?”
就在孟慶國貼着車窗愣愣發呆之際,身邊的一位部隊領導忽然開口問了一句,打斷了孟慶國的思緒,雖然心裏五味雜陳,但孟慶國還是毫不猶豫的說道:“我覺得還是瓷都廠更成熟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