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建業說的沒錯,劉局長真的出名了。
第二天,已經調入省城的柏大記者便以碣石爲筆名,在某内刊上刊登了題爲《跟國際
接軌,我們還需要做些什麽》的評論員文章。
以上帝視角詳細闡叙述了騰飛廠此次外商巨額索賠的來龍去脈,最後得出結論,不是我
們的創彙企業不好,更不是不努力, 而是國内長久以來積弊頗多的國營企業問題太多,拖累了創彙企業進一步取得優異成績的努力。
于是文章呼籲,在我們大力提倡創彙的同時,也要修煉好内功,克服國企長久以來等、靠、要的毛病,如此才能将改革推向一個新高度。
如果這篇文章如之前輿論風暴一樣,大罵騰飛廠質量問題一般,把夏臯廠罵得一無是處也就罷了,偏偏柏大記者沒這麽幹,而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很客觀”的将這一事例當做一個典型在論述。
然後再節選外商出具的質量認證報告上的經典語句,與國内大部分企業的行爲和想象作對比,找出差距的同時表明我們改革不能止步的中心思想,一下子就把整篇文章升華到改革攻堅的高度。
省裏的媒體主編和宣傳部門的領導一看,這文章立意實在太棒了,稍加修改就全文通過。
隻可惜他們隻想着這篇文章立意的深刻,卻沒在乎對夏臯廠的殺傷力,要知道拖累創彙企業,出現質量問題, 等、靠、要的典型全是夏臯廠, 雖然柏大記者後面還寫了等、或者一類等代指。
問題是前綴的夏臯廠卻是實實在在的。
于是夏臯廠一下子就在各級黨政領導内部出了名,并很快傳到部委手裏, 部委的幾個主要領導那叫一個氣呀。
騰飛廠的輿論風潮再鬧也沒捅到天上去,現在可好,夏臯廠直接一杆子戳到頂了,這麽多年了,部委下屬的廠子就沒被當過反面典型,現在可好,夏臯廠創造曆史了。
部委那裏還能坐得住,很快由一位部委主要領導帶隊,連夜奔赴夏臯廠,開始對夏臯廠展開調查。
剛剛回到京城的劉局長聽到這個消息,腦袋嗡~~的一下就炸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消息會這麽快被登在内刊上,緊趕慢趕跑回來還想走走關系,把媒體這方面壓下去。
哪成想人家動作比他還快,直接上了内刊。
不過這還不算完,沒過幾天,全國各大媒體便轉發了柏大記者的内刊文章, 吊詭的是正面典型騰飛廠的字眼兒被某創彙廠所代替,但夏臯廠卻沒這個待遇, 被完完整整的曝光出來。
之所以如此,很簡單,這是上級領導的批示,作爲國企改革的典型文章,予以公開。
一夜之間,夏臯廠便成爲落後,愚昧的代表,各種衍生出來的調查報告,批評文章簡直能把夏臯廠給壓死。
而随着事件的繼續深入,夏臯廠倒賣工業原材料,走私進口小汽車,某些廠領導親屬利用雙軌制中飽私囊的事情被媒體挖出來後,夏臯廠立即就成爲人民群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劉局長看着這些報道以及部委轉發過來的内部材料,可謂是一夜白了頭,不是沒想過找人通融,可那些平日裏跟他稱兄道弟,你好我好的同事躲他就跟躲瘟神一樣,唯恐避之不及。
劉局長知道他幹了半輩子的夏臯廠完了,被打成改革的反面教材,想翻身已經不可能了,于是在無助與彷徨中,劉局長終于等到了部委對他的處理結果——提前退休。
……
劉局長和他的夏臯廠成爲口誅筆伐的典型,特别是劉局長放下電話轉身看向記者的照片,猥瑣中帶着彷徨的表情,滿足了廣大人民群衆對素質低下的領導幹部的所有想象。
各種污蔑,各種髒水一個勁兒的往劉局長頭上潑,恨不得把廠子目前的一切責任全都堆在劉局長身上。
也就是部委對劉局長還算了解,關鍵時刻給予保護,才沒讓有心人落井下石。
對此,莊建業理都懶得理,他現在忙得很,夏臯廠被這麽一折騰,徹底元氣大傷,不趁機撈一把怎麽能行?
再怎麽說也是國營大廠,在某些領域還是很有功底的,不說别的,騰飛廠的電液伺服閥弄的就挺費勁,而夏臯廠早在六十年代末就研制生産過重型機械上的電液伺服閥,無論是經驗還是隊伍都比騰飛廠先進得多。
若沒這份底蘊,部委也不可能把最初的電傳飛控系統的配套交給夏臯廠。
隻可惜夏臯廠不珍惜,硬是把自己給作死了。
“老莊,我才在六号車間看到三台奧地利進口的仿形機床。”彭川在偌大的夏臯廠裏巡視一圈兒,見到莊建業也在瞎轉,便趕緊跑過來。
莊建業聞言皺眉看着彭川:“那還等什麽?搬走啊,别以爲咱們騰飛廠富裕,民品滞銷快一個月了,窮死了都快!”
“不是,如果能搬走就搬了,問題是上面貼着成功廠所屬的條子。”彭川解釋。
聞言,莊建業笑了:“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沒素質的成功廠啊,搬吧,有事兒讓他們來找我。”
“你确定他們不會揍你?”彭川有些擔憂。
“揍我?你太看得起他們了,最多也就會罵我,而且還是在心裏偷偷罵,行了,别愣着了,有什麽好東西趕緊弄走,被成功廠弄去可就難搞了。”莊建業想了一下,說了自己的判斷,随後就催促彭川趕緊去搬設備。
彭川的膽子本來就大,聽莊建業這麽一說,立即就招呼人去搬進口機床。
很快一個中年人就氣呼呼的跑過來,隔着老遠就指着莊建業怒道:“莊建業,你們騰飛廠别欺人太甚,部委明明白白把那三台進口機床劃給我們的,白紙黑字兒寫得清清楚楚,你……”
一個你字的下文還沒說完,莊建業就從包裏拿出一份報告,往來人眼前一遞:“外商的質量檢測報告,夏臯廠的我交出去了,你們成功廠,你說我是交還是不交?也是白紙黑字兒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