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相如府中的管事,這些時日忙得腳不沾地。
既要擔心府外的侍衛,不知何時沖進來,将府中的人統統帶走;又要擔心,府中的主人,不知何時一命嗚乎。爲這雪上加霜的境地再添上沉重的一筆。
如同往日那般,管事料理着府中之事,忽聞阍者來報,門外有人來訪。管事大是驚訝,這些時日,上大夫府遭侍衛圍得水洩不通。
并非是因爲他們有罪,而是因爲趙王擔憂他們洩露秘密,或者說擔憂上大夫蔺相如,爲廉頗出智計。因此才将他們團團圍困。
可是趙王哪裏知曉,行将就木的蔺相如,早已是心如死灰,又哪裏會起别的心思,更别提離開這府中。可憐那個天下間,智計一時無雙的人啊。
哎,管事放下心中的感慨,又開始有條不紊的,吩咐府中的人轉悠起來。便是在此時,府外有人求見。
管事大爲驚訝,阍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道:“來人是一位老者,須發皆白,瞧着還有幾分面熟。”
心下好奇的管事,又有幾分期待。莫分是有人來相助了?這般想着,管事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欲瞧一瞧,來者究竟是何人。
瞧見來人時,管事瞬間涼透了半邊身子。
難怪阍者眼熟,當初負荊請罪的時候,瞧見的人太多了,隻是形容有些狼狽,故阍者瞧上去眼熟,一眼卻并未認出人來。
或許還有另一層,阍者不敢想的緣故,眼下此人應當在長平,并非是在上大夫府門前。
管事眼底一瞬間的驚愕,并未逃過廉頗的雙眼。隻是見下老友重要,遂與管事行一大禮,道:“老夫今日特來拜訪老友,還請通傳一聲。”
一時間,管事與廉頗并未多思,爲何能如此順利進入上大夫府。隻當侍衛念着廉頗與蔺相如昔日的功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跟随管事來到蔺相如的内室,廉頗大吃一驚的同時,亦十分的痛心。眼前這位形如枯槁的人,當真是與昔年與之結交的老友嗎?
答案是肯定的,眼前的人正是蔺相如,氣若遊失的蔺相如。
此時的廉頗心中暗道:若是再晚些時日,估摸着當真見不着這位老友了罷。忽然之間,生出一股無力感,也不知究竟該怨恨秦國,還是感謝秦國。
雖說使出調虎離山這一計,可見着老友無人迫害的模樣。還是松了一氣的,見過老友最後一面,心中也當無怨恨了。
這廂廉頗松了口氣,那頭的蔺相如卻是震驚到無以複加,隻因早就告誡過府中的人,不可将府中如今的情形,告知于廉頗,就是生怕見下的情況生發。
究竟是何人走漏了風聲?
強撐着愈起身,廉頗上前按住了欲掙紮的蔺相如。蔺相如甚至因爲激動,本就單薄的身子,咳嗽起來,整個人上氣不接下氣,一時話都說不出來。
廉頗長歎一氣,道:“本就無可挽回之事,廉頗大哥何須如此激動,将本就病重的身子,拖至如今的模樣?”
蔺相如哆嗦着,口中極是痛心的說道:“那趙括不過是照着書卷打仗,如何能勝得了秦軍。如此明顯的計策,王竟也不察,隻想着将你換掉。無異于自毀趙國的城牆啊。”
聞言,廉頗疑惑的問道:“說道王,頗想問一問,我隻知王遣人圍着你的府邸,所謂的究竟是何事?
難道當真是因爲怕你傳信于頗,擔心你爲頗想出甚好的計策來,壞了換将大事嗎?”說至後頭,廉頗的口中,隐有幾分嘲諷。
一國君王,在兩軍交戰之際,如此的分不清重要,無疑是讓臣子失望與傷痛的。
蔺相如先是搖了搖頭,複又點了點頭,道:“王的意思,誰也說不準。在這關頭将我的府邸團團圍住,其中的用意,還是能讓人揣摩一二的。隻是.”
忽然之間,蔺相如面色大變。他道:“廉頗大哥,你是如何進得我這府中來的?”
廉頗的臉色同樣爲之一變,蔺相如能想到的事,廉頗亦想到了。他道:“方才進來之時,那看守大門處的侍衛,并未出來攔住我,此時看來,應是有意而爲之。”
面色有些挫敗的落坐了回去,廉頗知是中了有心人的計,此時此刻,再出去,隻怕是難如登天了。長歎一氣,暗道:哎,時也命也。
一旁的管事,方才想起來,先前那些人可是不許任何人進去的,隻因今日瞧見廉頗,震驚之下,忘記了這點不同尋常之事。
遂上前與二人請罪,廉頗道:“此人以有心,算我們無心。任是我今日未曾進得這府來,隻怕是同樣也走不回了。”
蔺相如對管事也無甚可怪罪的,畢竟這樣的事,誰也預料不到。隻是揮手教管事退下,待人出了内室後。
他問道:“廉頗大哥,如今可如何是好?當初我以爲你會在長平死守,拒不與趙括交換,哪裏曉得,轉眼間,你便來到了相如的跟前,究竟是何人将此事說與你的?”
廉頗隻當秦國借機生事,不意管事的并不知情。将他調回來的事,可大可小,若是蔺相如知曉真相,隻怕管事沒了活路。
遂回道:“此事應是我國有人從中作梗,被秦文謹加以利用了。”蔺相如聞聽秦文謹之名,倒是想起一段往事來。
他苦笑道:“尤記得當初去秦國,護送和氏璧之時,那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與另外小一點的兩位,嬉耍玩鬧,另位兩位應是秦王昭世與典客秦嬰了。
不曾想到三人,竟成長到如此地步。教你我二人,臨老了還在他們身上栽了個跟頭。”
許是一口氣說了這般多的話,抑或是過于激動所至。蔺相如說完之後,便咳嗽不止,廉頗上前扶着,爲其順着後背。
廉頗一面爲其順背,一面回道:“我等老了呀,計不如人,雖是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啊。相如兄弟,自從方才得知,我回不去長平之後,心中就一直不安,總覺着要出大事了。”
咳嗽中的蔺相如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又陷入了沉思。
休息了一天,腦子清醒不少。嗯,至少碼字人不糊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