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兀自謀劃着,再有機會,定要将秦軍打個七零八落,狼狽逃竄,才不會如同那廉頗老頭兒一般,貪生怕死,窩在城牆後偷生。
隻不過他的一腔感動了自已的大業,在翌日,便受到了無情的摧折。
廉頗雖至垂暮之年,行事卻仍如舊時,雷厲風行。昨日言及今日之事,便不會拖至明日。繼召諸位心腹将領,以及長平守城将領之後,再次召見了陳年。
彼時的陳年趾高氣昂,一路之上遇見不少熟人,與其不和者,亦或者與其相好者,陳年皆笑顔以對,并‘大大咧咧’告知,主将廉頗召見。
這模樣似是在向衆人宣告,廉頗終于明白了,他陳年欲與秦軍開戰,方才是上策,今日尋他,定是與他商量對策呢。
一路走過,陳年的腦子裏,全是一會兒,如何對廉頗頤指氣使。
因他覺得,諸多将領竟無一人能勝任,與秦軍的對戰。不管他們甘願與否,最終都隻能依賴仰仗他陳年。
思及此處的陳年,笑容愈發張揚。
昂首闊步,大步流星的将迎面所遇之人,一一抛在腦後,甚至連頭也不回一個,以至于錯過了,知曉個中内情者,流露出的意味深長。
在跨入幕府之前,陳年設想過無數場景,結果皆是他對着廉頗,指指點點,後者虛心接受,垂首應是。
踏入幕府之後,卻是與腦中的場景南轅北轍,那位老将背對着陳年,并非是陳年先前設想的,在莫府門口,擠出笑臉相迎。
聽見陳年進門的動靜,廉頗也并未及時轉身相迎,而且那道背影,給了陳年一種莫名窒息的感覺,陳年晃了晃腦袋,試圖甩掉這種壓迫感。
許是廉頗老了,耳朵有些背,是以,并未聽見有人進門的聲音,陳年如是自我安慰道。
陳年即将靠近廉頗之時,後者忽然轉身。一身的煞氣突襲,令陳年身子一僵,蹬蹬蹬後腿,不敢再向前一步,隻得在原地踯躅。
穩了穩心神,陳年躬身問道:“将軍召陳年來所謂何事?”先前的志氣高昂,在此時皆歸爲虛無,帶着些微顫抖的聲音,洩露了其人心中的不平靜。
爲軍士者,自有一股子落拓利索,爲将者,比之更甚。行事果斷,幹淨利落。但凡有所決定,毫不拖泥帶水。
爲上将者,除那特殊情況之人,不堪一擊外;餘者更是将者中的佼佼者,譬如廉頗。
聞言廉頗隻望了陳年一眼,這一眼,蘊含世事洞察,似是直透過陳年的靈魂,将後者裏面看了個遍。
在陳年受不住,臉色煞白之時。廉頗直言道:“即日起,你陳年便不再是軍中将領,而是一位普通的兵卒。”
陳年唰地擡頭,不敢置信的望着廉頗,完全不明白爲何如此對他,畢竟他在軍中并未犯錯,這般不明不白的處置,即便是懼怕,陳年也要一究到底。
如同前幾日在城牆外,怒聲質問一般。
陳年高聲拮問道:“将軍如此處置,陳年心有不服。軍中有法,将軍如此行事,未免眼中無法也。罷法度于無物,往大裏說,将來将軍難道不行王命行事嗎?”
聽聽這聲聲質問,換個不知情的人,好似他廉頗已經十惡不赦一般,這般擅長蠱惑人心者,再教他居于将領之位,還不知會将軍中鬧成個甚模樣。
如今将陳年降職,做一個普通的士卒,總掀不起大浪來,待此間事了,廉頗決定将此人送還李益,他廉頗的軍中,容不下此等妖言惑衆者。
廉頗一掌怒拍幾案,橫眉幾乎根根倒豎,他道:“将在外軍命有所不授,在此處,乃是老夫主事,爾等聽命便是。況且你當真不知錯在哪裏?”
“陳年無錯,也不服。”陳年脖子一梗,昂着頭說道。
廉頗道:“其一,拒守城中,乃是老夫之令。軍令如山,正如你方才所言,軍中有法。你四下蠱惑軍士,乃是違反軍令,老夫處置你,難道還有錯了?
其二,老夫乃是長平主将,你陳年有事可直言相告,方才那般‘大放厥詞’,此地并非你家中,可有‘童言無忌’保你平安。
數罪并罰,你陳年可認?還是說你先前所言之法度,隻是獨對老夫而言?”
以其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廉頗以其人言法度之道,再還之其身,最後再加以誅心之論,教陳年啞口無言。
這使得陳年明白,眼前之人,并非是那得隻會打仗的莽夫。背負荊條請罪,便與當初的上大夫和好如初,皆證明廉頗是一位能屈能伸,有勇有謀之輩。
知今日是得不了好的陳年,暗将此事記下來。
左不過他來此的目的,并不在于這些面上的東西,心裏恨得牙癢癢,面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陳年一改先前的驕傲,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幾乎帶着些谄媚,道:“将軍之言有理,先前是陳年的腦子不好使,一時走了岔道,還望将軍原諒,如今陳年願意受罰。”
平日在營中,鬧得是烏煙瘴氣,廉頗還能明白他的想法,這一瞬間,陳年收起了渾身的刺,倒是讓他摸不着頭腦。
不過如今成了最普通的士卒,隻消人看着,便掀不起甚風浪,是以,也并未就陳年這番變化多作細究。
秦軍同樣未曾給廉頗更多的時間,去細細思量陳年的不妥當。二人談話間,有軍士來報:
秦軍再度來犯。
陳年擡眼望去,廉頗的注意全在報信的軍士,随意揮手,他道:“陳年且先退下罷,即刻去報道。”
緊握着着拳頭,忿忿低垂着頭,掩去眼中的狠意,陳年低聲應了聲是,利落的轉身離去。幕府外的陽光,刺得陳年睜不開眼,伸出手擋住了刺眼的光照。
耳邊傳忽然傳來陣陣嘲笑之聲:“你們可要好好的在軍中效命啊,萬一哪一日将軍不留情面,罰你們去養馬,可沒有人在背後爲你們撐腰。”
“那我等定要,仔細做事了。免得将軍責罰,畢竟好不容易升上來的爵位,可不能掉了,給家中長輩丢人,以至于無顔見人。”不知誰跟着哄笑了一聲兒。
此際戰事方起,諸将還有心思嘲諷陳年,可見陳年平日裏,招若事非的功力,實是陳厚。
林海的曲子,醉夢不錯,小樵接着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