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樓閣，趙客遠遠就聽到，一陣清脆響亮的歌聲傳來。
唱歌的是一位女子，她的聲音遠不及卡米萊那般幽谷通玄，似是天籁。
但女子的聲音卻是有這獨特的音線，趙客不由駐足靜聽。
“乾坤一轉丸，日月雙飛箭。
浮生夢一場，世事雲千變……”
後世都說，唐詩，宋詞，元曲。
但多隻見唐詩宋詞，元曲卻是已成了書籍裏的一個詞彙。
趙客也是第一次聽聞，一時竟是有些癡了。
不否認，這是一個糟糕的時代。
一個遊牧民族，不懂教化，不作生産。
屠刀是他們的主題曲，他們用屠刀征服了一個又一個的文明。
用他們的馬蹄，将這些高高在上，自诩不凡的國家，踐踏在了腳下。
一顆顆頭顱，成爲了這個時代最鮮明的标志。
元族人用他們渺小的智慧，将亞洲的人分爲了三六九等。
但不可否認的是。
這也是一個燦爛的時代。
元族的強大隻在于馬背上。
他們用屠刀征服了亞洲，卻永遠想不到，這些被他們征服的民族，用他們的文化無聲無息的重新征服了整個元朝。
就如同文藝複興一般。
這個時代，出現了很多獨有的東西。
諸教崛起，百家争鳴的畫面，仿佛重新出現在這個時代。
但這些卻是比不上一首元曲更是令人具有時代的标簽。
“萬裏陽關道，七裏釣魚灘。曉日長安近，秋風蜀道難……”
一曲終落，趙客的思緒逐漸也回過神來，邁步走上前，就見三公子身子斜躺在涼亭的軟卧上。
身邊四個女子，身上穿着單薄的一層紗衣。
猶如蟬翼一般的透亮。
在燈火下，甚至隐隐能夠看到
這樣香豔的畫面，如果三公子是一個男人，趙客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
可問題是三公子是一個女人。
這讓趙客不得不懷疑，這位三公子如此豪爽的方式約見自己，究竟是想告訴自己，她對男人不感興趣？
還是想要故布疑陣的試探自己？
趙客心中思索中，人已經走到涼亭外，俯身參拜道：“下官王狗子，給三公子請安。”
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趙客。
三公子不禁仔細的打量上去，這是他第二次，用這樣認真的眼神，去觀看一個小到芝麻一般的漢官。
上一次這樣做的時候，是因爲自己喬裝外出時，一位吃了狗膽的縣官，居然想要抓她回去當小妾。
當然，那位縣官最後的結果，是被自己當場砍掉了第三條腿，随後被護衛扔進了茅坑溺死。
但這并不代表，她讨厭漢官。
甚至從她的角度上來說。
漢人并沒有那麽的讨厭，至少大元的精銳，還需要漢族的糧食來養活。
大元的疆土，還需要漢族的官員去管理。
至少在這一點上來說，漢官雖然總有幾個不長腦子的蠢貨。
可絕大部分的漢官，在管理地方的時候，總是要比她們元族裏的那些隻會用刀子說話的蠢貨強。
正是因此，她一點都不讨厭漢人。
隻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趙客這樣膽大包天的漢人。
“你今天應該謝謝我。”
三公子的第一句話，令人摸不着頭腦。
但趙客卻很清楚她的意思，很爽快的擡起頭到笑道：“當然，卑職絕不敢忘三公子的大恩，隻恨不得，爲三公子上刀山下火海。”
“上刀山、下火海？”
三公子不由掩嘴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笑道：“很久以前，就有一個人和我說過同樣的話。”
趙客聞言不由擡起頭，似是等待着下文。
果然說道這裏，三公子的眼神驟然變得陰沉下去。
“可他前不久剛剛死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他，死在了普陀寺外，可笑的是，他居然是被一個和尚給殺了？”
趙客心神一緊，知道三公子說的人，正是被自己殺掉的那名侍從。
“你來告訴我，一個和尚殺了我的人，我該怎麽辦？”
趙客聞言皺起眉頭，還未說話，就見眼前側卧在軟塌上的三公子悄然坐起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趙客：“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殺、他、全、家。”
三公子說到最後的時候，身旁四個女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雙眼凝視在趙客的身上，無形中一股銳利殺機，從四女身上湧來。
趙客心頭一凜，眼前四個女人，竟然無不是手上沾滿鮮血的殺手。
隻是不知道爲什麽，自己居然看不出四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的實力。
不過趙客真正警惕的，并不是這四個女人。
而是眼前這個三公子。
一種強烈的直覺，在告訴自己，眼前這個女人并不好對付。
深吸口氣道：“既然兇手是和尚，那麽公子殺他全家，倒不如屠了他整個師門，燒了他的寺廟比較。”
“哼，你還在裝傻充愣，大智和尚和我的侍從，不就是你殺的麽？然後你一把火燒了整個普陀寺，把證據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你真的以爲，你做的很幹淨？”
三公子說着，眼神一時銳利起來：“把東西交出來，我可以擾你不死。”
三公子的話幾乎完整的說出了，煙城普陀寺的全部始末。
換做一個人，被這樣道出自己的作案過程，腦海裏的精神防線，或許馬上就會崩潰掉。
然而趙客卻不同。
他很清楚的，什麽是真，什麽是詐。
如果真的證據确鑿，這位三公子何必在這裏和自己這麽多廢話。
要殺自己還不簡單？
至于她口中的東西，如果她真的知道真相，又怎麽會不知道，普陀寺裏那本惑心咒的原本已經被三戒和尚拿走了呢？
趙客心思透徹，冷臉擡頭道：“下官并不知道公子您的意思，不過下官在煙城的時候，确實看到了普陀寺大火，可當時下官正和全真弟子苗道一在一起，您說的事情，下官可是一點都不清楚。”
“三公子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請苗道一來質問，下官若是有一句話說的是假的，您大可斬下下官的頭顱。”
趙客的話言之鑿鑿，雙眼更是直視在三公子的臉上。
一時令三公子心中也不禁遲疑起來。
做賊心虛這四個字，在很多笨蛋的身上都得到了驗證。
時間久了，人們會覺得，心虛的人說謊的時候，必然會閃爍其詞，目光渙散。
可沒有人想過，這種現象，并非是絕對。
就好像那些騙色的渣男，抱着到床上的時候，也一樣會用溫柔真誠的眼神，悄悄的告訴你，我就抱抱不會碰你。
結果很快，又會用更真摯的目光，告訴你，我就蹭蹭不進去。
到最後，他們會用無比堅定和認真的目光，向你發誓，他一定會對你負責。
結果第二天一早就提上褲子，留下一句，咱們不合适後，遠走高飛。
所以，真正的說謊高手，從來無懼與面對他人質疑的目光，甚至會用更加堅定的眼神會告訴你，他沒有說謊。
趙客嚴肅認真的眼神，終于令三公子内心的推斷，生出了幾分遲疑。
揮揮手令身旁四女先退下，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
“你最好不要自作聰明，滾吧，明天開始你去大都留守司報告。”
趙客眼睛一亮，拱手道：“謝三公子提拔。”
這一關總算是蒙混了過去，雖然不完美，可也已經達到了目的。
“等等！”
趙客轉身就要離開時候，三公子突然喚住趙客：“你方才說，上刀山下火海，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刀山火海麽？”
三公子說完，其實心裏也有些古怪。
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隻是一時性質所緻，但心裏未嘗不是想到了自己的那位侍從，心裏多少有些感觸。
“有！”
趙客很堅定的點點頭，旋即一臉神秘的說道：“其實……我是一個廚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