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死寂,跟在晏晉丘身後的太監木通見一屋子人都沒有出聲,吓得大氣也不敢出,也不敢朝郡王妃方向瞧。郡王妃竟然能把屋子裏的人驚駭成這樣,不知長得是一副何等的尊榮。
好半晌後,喜娘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笑着接過晏晉丘手裏的喜秤,話音還帶着些顫抖道:“恭喜郡王爺,賀喜郡王爺得此嬌妻。祝郡王爺郡王妃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她做過不少豪門世家婚禮上的喜娘,可真沒瞧過這麽标志的新娘子,這打眼看去,就跟那畫中的仙女似的,讓她這個徐娘半老的女人心口都忍不住多跳了幾下。
木通聽着喜娘的語氣不太對,便偷偷看了眼站在自己左前方的郡王爺,不過隻能看到郡王爺微笑的側臉,猜不出他内心究竟是喜是失望。于是木通隻好垂下頭,這個動作恰好看到了郡王妃腳上紅色的繡鞋,繡鞋上面繡着龍鳳戲珠,珠子是由上好的珍珠嵌上去的,做工十分精緻,甚至把這雙腳都襯托得格外好看。
就在屋子尚在一片寂靜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晏晉丘看了眼虛掩的門,不着痕迹的往左跨了一步,把華夕菀擋在了自己身後。
“今兒是顯郡王大喜的日子,本宮若是不來瞧瞧熱鬧,那多沒意思,”端和公主穿着奢華的繡鳳曳地裙,人還沒有進門,低低的笑聲便傳了進來。等她帶着幾個丫鬟進了門,往床上掃了一眼,隻看到新娘子大紅的裙擺,便用手絹掩着嘴角笑着道,“便舍不得讓我們看了?”
然後伸手拉住跟她一道進來的敏惠郡主,端和公主笑着拍拍敏惠郡主的手:“瞧瞧顯郡王這模樣,這才剛進門呢,就開始心疼起新娘子來了。”
敏惠郡主是未出閣的姑娘,雖然被端和公主拉到這裏來湊熱鬧,可是這種場合下,還是不好意思随意開口的。
“皇姐說笑了,”晏晉丘淡笑着朝端和公主作揖道,“内子面薄,見到人多便不好意思了。”
端和公主笑了笑,倒也沒有做出必須要看清新娘子長相的舉動,反而體貼的往旁邊退了一步,恰好站到看不到華夕菀的角落:“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二位休息。”她的語氣平和,仿佛真的隻是盡一位堂姐的職責來看看,而沒有别的想法。
這種情況下,她自然看出晏晉丘不願讓新娘子見人的心思,于是便對外面的傳言心裏有數了,又說了兩句後就帶着敏惠郡主出了喜房。等離開正院四處無人時,她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淡了下來。
淡漠的看了眼身邊神情恍惚的敏惠郡主一眼,端和公主語氣有些淡:“如今顯郡王已經有了王妃,接下來就該是你的婚事了。”
敏惠郡主朝端和公主勉強一笑道:“我知道了。”
端和公主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回想起顯郡王方才的舉動,眼中露出滿意的情緒。
端和公主來了又走,華夕菀隐隐能夠猜到端和公主并不想晏晉丘娶到稱心如意的郡王妃。她是當今聖上的獨女,身份貴重,自然想下一任皇帝是自己的胞兄,而不是什麽堂兄弟。
這位端和公主心思倒也巧妙,故意帶一位未出嫁的郡主到這裏來,雖然什麽話都沒說,偏偏就是讓人覺得,這位郡主與顯郡王有過什麽,又或者這位郡主對晏晉丘有那麽點意思。
兩夫妻還沒有開始培養感情,便有人先在兩人中間打個結,這以後的感情能好得起來?更别說她這個新娘子若是因爲相貌不堪而有自卑心理,有了這位傳聞中美貌賢德的敏惠郡主做參照物,豈不是日後會更加自卑?
可是偏偏端和公主這個舉動還找不到半點錯,畢竟鬧洞房本就是同輩男男女女的一件樂事,她若是多想,也是她心胸不夠寬,難不成還怨得了别人?
皇家人就是皇家人,這談笑間都能扔出幾把暗器,真是殺人不見血的好手段。華夕菀緩緩的挑眉,朝着晏晉丘莞輕聲笑了下笑,低聲道:“讓王爺見笑了。”
垂首站在一邊的木通在心裏暗想,郡王妃這聲音可真好聽,輕輕柔柔又不會讓人覺得沒有精神,讓人聽着就甜到了心裏。可見老天爺還是公平的,即使沒有給郡王妃一副好相貌,也給了王妃一副天籁般的嗓音。
喜娘與幾位皇室女眷見狀,便紛紛開口表示離開,要去前廳湊熱鬧。
“今日多謝幾位長輩幫着張羅,晚輩子陵感激不盡,”晏晉丘朝着幾位皇室女眷作揖,“内子膽子小,還請諸位多多包容。”
“顯郡王客氣了,新嫁娘面皮薄是人之常情,你這做夫君的,要多疼人才行,”在場女眷都聽出顯郡王這話是希望她們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她們今日能陪着顯郡王來喜房,本就是與顯郡王府比較親近,自然不會多事,所以爲首的老太妃便道,“咱們這些老太婆還是不打擾你們了,早些歇息吧。”
等喜房的人都離開後,晏晉丘才親手端起桌上的兩杯酒,笑着走到華夕菀身邊坐下:“夕菀,今日乃你我大喜之日,這杯酒可不能不喝。”
溫軟白皙的手指不經意的劃過他的手背,然後從他手中接過酒杯,那漂亮的手竟然把紅玉酒樽襯得無比好看。
燭火下,那精緻的眉眼讓看慣各色美人的晏晉丘也心生驚豔,恍然間,他竟有些懷疑,世間怎麽可能真有這樣的美人?
手臂交纏在一起,就着對方的手把杯中的酒飲盡,晏晉丘接過空酒樽,對垂首站在一邊的木通道:“撤酒桌,換一桌易消化的膳食來。”
“是,”木通躬身接過晏晉丘手中的兩隻空酒樽,晃眼看到了郡王妃露出袖子的手腕,心裏咂摸道:這皮膚白得跟雪似的,可惜了不是個美人。
白夏等四人見王爺身邊的人去準備膳食了,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後,朝兩人一個福身,退到了門外守着。
“王爺,”等屋裏的下人都退了出去,華夕菀指着自己鳳冠道,“能幫妾把這個取下來嗎,太沉了,妾的脖子被壓得生疼。”
鳳冠由純金打造,上面做的是飛鳳含珠的式樣,雖然做工十分精緻,但仍舊架不住這是沉沉的金冠。
“是取這裏的發钗?”晏晉丘抽出束冠的發钗,輕手輕腳取下沉沉的鳳冠放到一邊,然後動作極其自然的幫華夕菀捏了捏脖頸,幫她松緩筋骨,“确實挺沉的。”
因爲取下了鳳冠與發钗,烏黑的發絲便披散在腰間,晏晉丘手背觸到那柔軟的發絲,細膩的手感讓他忍不住多摸了幾下,覺得府中最好的綢緞都比不上這一頭青黛。
兩人現在雖是夫妻,但卻是首次見面的陌生人。晏晉丘見華夕菀靜靜坐在自己身邊,便道:“日後我們二人相處,不必太過客氣,你稱我爲晉丘就好。”
華夕菀擡首看着身邊的人,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相貌确實出衆,眼角微微上挑,有些沾染桃花的味道,偏偏言行舉止間都透露着一種體貼的氣息。她淺笑着道:“大丘爲山,山又稱陵,王爺的名字取得真好。”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彙,然後齊齊露出一個笑,晏晉丘道:“名字不過是個代号而已。”
“王爺說得有理,”華夕菀笑了笑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低頭取自己手腕上的幾隻镯子還有腰間的佩玉香包,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取下來也有不小的體積。
“郡王爺,郡王妃,膳食備好了,”木通在門外道了一聲後,又稍微頓了一下才帶着人把備好的膳食端了進去。
“現在已經是夜裏了,吃别的會引起積食,你今天沒吃什麽東西,用這些墊墊肚子,”晏晉丘起身執起華夕菀的手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禀郡王爺,郡王妃,因爲膳房的人不知道郡王妃口味,所以每種口味都做了兩樣,”木通把幾樣膳食口味的輕重介紹完以後道,“郡王妃您若是有什麽喜歡吃的用的,盡管吩咐小的,小的定讓下面的人做得妥妥當當。”
華夕菀扯了扯嘴角,轉而對晏晉丘道:“晉丘身邊的人心思都很周到。”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跟她表忠心,實則是在告訴她,這個府上管家的是他?
這話沒有晏晉丘的允許,這位叫木通的太監是沒有膽子說的,看來是晏晉丘之前就暗示過?
“以後府上有誰不聽你的,直接亂棍打出去,”晏晉丘把熬得香香的肉粥端到華夕菀面前,不甚在意道,“現在郡王府有了你這個女主人,總算能稱得上是個家了。”
華夕菀接過粥,莞爾一笑,不置可否。
旁邊的木通卻有些意外,王爺這話的意思是改變之前的主意了?他偷眼望去,隻覺得腳下一軟,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跪到地上去。
傳說中因爲長相吓人不敢出門的無鹽女呢,這個絕世美人是誰?
木通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因爲他覺得自己更加不敢看郡王妃了,實在是因爲這樣的長相,太……招人了些。
他此刻腦子裏隻能想到四個字,那就是紅顔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