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同濟藥堂沒多久,李隐便醒了,擡頭一見是醫館秀美的臉龐更是白了,陰沉的眸光裏多了抗拒和冷意,“起開,我要回家!”
武行舟一怔,爲他拭汗的手下意識的離去。
在一旁熬藥的藥童皺眉不解道:“這位小哥,是這幾個好心人把你送來的,怎得如般無禮!”
“我又沒用他們幫忙,多管閑事!”李隐冷冷的說,撩開薄單便要下地,可剛一動,腰腹撕裂的痛,痛的他無法喘息,臉上拭淨的汗統統冒了出來。
藥童撇撇嘴,“沒事逞什麽強!武家小哥,你們算是碰上白眼狼了,這藥還給他拿不拿?”若是平常藥童不會這麽多嘴,隻是和武家往來多了又有合作,自是熟絡,當然爲這幾個孩子打抱不平起來。
武行舟看了看那包好的一大包藥,不免有些心疼荷包,可想起小妹的囑托,咬咬牙閉眼點頭,索性來個眼不見爲淨。更何況這孩子骨頭斷了,若是不認真對待指不定還有幾天好活,權當做好事了。
從五歲家破人亡、寄人籬下到被親人變賣、逃荒離鄉,李隐的心性越發的敏感銳利,武行舟的表情變動被他一一看在眼裏,眸底的陰霾濃厚翻滾。
按住傷處,他緩緩起身,連頭都不回的往外走去。
武行舟一把拉住他,驚訝的阻攔,“你的傷還沒包藥,若是在置之不理下去會影響一輩子。”坐堂大夫可一再重複,這孩子的傷勢養不好,同樣會有後遺症,以後怕是連點重物都提不起了。
“你有什麽要求?”李隐未回頭冷沉的反問,他沒錢,更不想欠别人什麽,況且家中爺爺還不知道此件事情,再不回去平白讓老人擔心。
“我能有什麽要求?”這話問的武行舟牙根疼,錢花了,還被人一臉質疑,擱誰都不好受,更别說是鐵公雞武行舟。一包藥一兩銀,早晚各一包,一共十四兩,這錢可不是大風刮來的。至此,武行舟埋怨道:“你怎麽不早來瞧!”早來病也不會耽擱,也用不到那些許好藥了。
李隐壓根不信有人無緣無故的奉獻做好事,陰冷冷的打量了一眼武行舟,眸光裏隐着挑釁,之後抄起藥童手裏的藥直愣愣的往外走。反正是他虛僞的不願提要求的,這些藥拿了也白拿。
武行舟是真有些惱了,這孩子有毛病吧!他也剛剛十三歲正是熱血沖動的時候,自然忍不了,一臂升起攔住路。
“沒要求,但是拿了藥,以後還銀子!”武行舟忍住氣,認真的說:“我家不欠你的,看你暈倒才好心送你來,你也無須這般敏感覺得我們有所圖。”說着,終是有些少年心性,“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渾身上下全是補丁,我們能對你有什麽要求?是圖你人還是圖你錢,你自己琢磨琢磨!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猛然一陣風襲來,武行舟敏捷的閃身,旁邊的藥童遭了殃,滿臉的黑灰,隻剩下一雙白眼仁無辜的眨巴眨巴有些不知所謂。
武行舟蹙眉,見滿手黑灰的李隐發瘋似的朝他撲了過來,忙避開,惱怒的低喝,“你瘋了!”
李隐二話不說,赤紅眸,像是一隻發瘋的小獸,鼻子裏喘着粗氣,惡狠狠地盯緊武行舟,一擊不行,又來一擊。
“你别動了!”武行舟常年習武肯定不會讓李隐得手,卻又有些擔心李隐的傷勢,畢竟鄉裏鄉親、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們原是好意,怎知最後會是如此場景。
李隐狠狠的模樣,着實讓人心驚,跟那些餓的發慌開始搶食人肉的災民一樣,毫無理智。
藥童見事不對,撒腿來到堂前,找到在閑聊的羅掌櫃和武家兄妹,趕忙把事情說了。
武暖冬和武秋止對視一眼,雙雙來到後堂,那邊武行舟已被逼得退無可退,正考慮着要不要砍暈他,便看他一晃蕩,暈倒在地,身後露出了小妹的身影。
兩兄弟早知道小妹的一指神功,反倒是羅掌櫃眼眸閃了閃,而藥童更是驚贊的張大了嘴巴。
武暖冬不客氣的踢了踢李隐,她才不管什麽原因,竟敢對她哥哥出手,不揍他一頓算是客氣的。
後面跟來的鄭三丫往後縮了縮,心裏的畏懼騰騰的向上升,以前畢竟是耳聞,如今親眼所見,這武家小姐果然是彪悍,小手指随便戳一下,人就能摔倒在地無知無覺。
“哥,把他擡上牛車送回去,咱們算是仁至義盡,他不領情便罷,以後要是沒事找邪火,揍得他下不了床,藥費我出!”武暖冬霸氣的拍拍小胸脯,手一揮,兩兄弟妥妥的點頭,把人擡上車,取了藥,跟羅掌櫃告别走人。
對于李隐突然發瘋,武行舟不知原由,武暖冬更是以爲李隐是把對程子境的怨恨疊加到了他們身上,對于這個陰森森的男娃再無好感,小嘴上下一碰,便把他歸結爲不能往來的一戶。
鄭三丫坐在車尾,縮的小小的不敢探頭,生怕惹怒武暖冬這個小霸王,一指頭戳死她。
剛到村頭,就聽到一陣吹吹打打的喧鬧,除此之外,還有人的罵喊聲,熱鬧吵雜。
“停車!”武暖冬秀眉蹙緊,看了看村裏看了看鄭三丫,似乎在考慮什麽。
鄭三丫臉色鐵青,灰白色的小嘴哆嗦不停,想來是知道自己處境不佳,那種無措和慌亂不是裝的。
“小姐,求求您救救俺吧!俺願意賣身到武家,賣死契,永遠不贖回的那種!”要是續弦給那戶人家,她還不如死了呢!大姐早就打探過,那戶人家的老妻可是生生被打死的,每日挨打、每日挨打,收殓的時候,胳臂上還挂着青腫!
武暖冬是有些猶豫,可看鄭三丫滿臉淚痕,恨不得馬上昏過去那樣也有些同情。
當初跟老村長買地時,老村長曾提過她家的事,當時也曾提議讓武家把鄭三丫買了去,但是想到鄭寡婦的德行,武暖冬咬死牙沒有松口便不了了之。
而今……
“你知道賣身的意義嗎?你若是賣身給我們,你娘能輕饒了我們嗎?”武秋止忽然開口,那雙溫和的眸子此刻有些清冷,牢牢的盯着鄭三丫。
好好一個自由人,非要把自己賣掉給人爲奴爲婢,誰會甘願。所以武秋止才會讓她想清楚,不但是讓她想清楚以後自己的路,更要讓她明白自己給武家添了麻煩。
“俺知道!俺賣身給武家,便生是武家人、死是武家鬼,絕不背叛。”鄭三丫毫不遲疑,“跟鄭家再無關聯!”
武家娃暈了暈,這話說的,怎麽那麽像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不過話糙理不糙,能想到這,就代表鄭三丫确實是逼到絕路徹底覺悟了。
“不光如此,死契,主家可以随意打殺發賣,而且跟主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武秋止加重語氣提點着。如果今天他們買了她,那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以鄭寡婦的厚臉皮不知會怎麽糾纏折騰,倒不如徹底從鄭三丫這邊絕了鄭寡婦的路。
鄭三丫臉色更白了,顯然是被武秋止吓住了,可轉身一想,她做事勤快對主家忠誠,即便是爲人笨拙了些,主家若是厭煩是生是死到是憑天由命,也算她努力争取過了。
想此,鄭三丫狠狠的點了下頭,“俺都明白的!俺要賣身!賣死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