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敏被訓的沒脾氣,又不好跟周思文說她救駕的細節,隻是含糊的說道:“這一次也是被逼無奈。若是我不救駕,那些刺客殺完聖上後下一個就會輪到我了。哥哥,我不是那種沒分寸的人……”
聲調婉轉,語氣可憐,低着個頭就好像犯了天大的錯事一樣。
周言義一看,頓時就覺得兒子不順眼起來。
“你兇什麽兇!你妹妹這事做的對!”他對着周言義訓斥道:“忠君愛國,這是祖訓。怎可因爲顧惜自己一人的性命而置天下大義與不顧?你小時候不也挺好的嗎?怎麽現在變得這麽自私?老子送你到京城來讀書,你就是這樣讀的?你們夫子就是這樣教你做人的道理的?”
周思文半點都不覺得愧疚,隻是輕哼了一聲,扭過頭以示抗議。他沒說他不忠君愛國,隻是覺得忠君愛國什麽的隻要男人來就行了。扯上女人算個什麽事兒!
張氏怕周思靜被吓到,便連忙将她往外拉。豈料周思靜不僅不肯出去,反而跑到了周思文身邊護着對方道:“父親,哥哥也是關心姐姐,你幹什麽這麽兇的罵他?”
在王府的時候,周思文無所事事的時候便教周思靜讀書認字。兩人一個教一個學,相處的十分融洽。這會兒見周言義教訓周思文,她便忍不住要上前去護着對方。
張氏的心一沉,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在女兒心裏,周思文的分量也太重了些!竟會爲了對方而忤逆生父!
周言義卻并不當回事兒,也不把她當大人看。隻是擡了頭對着張氏将眼睛一橫,不悅的說道:“把她抱出去!”
張氏頓時就醒過神。上前就将周思靜給抱走了。
周思靜氣的要死,掙紮了兩下沒掙紮開。便嚎道:“小孩子怎麽啦!小孩子就沒人權啦!阿爹你欺負人……”
聲音漸漸變小變遠,卻一直延綿不絕。周思敏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對周言義道:“父親,正如思靜說的那樣,哥哥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擔心我罷了。”
周言義冷笑了兩聲,不過轉瞬又跟周思敏打聽起來:“那聖上有沒有說要賞賜你哥哥什麽?”
最好嘛,就是賞賜周思文一個京官做做。周思文還年輕,不管幾品幾階。前途都不用再擔心了。
周思敏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這事兒是田公公私下裏告知女兒的,女兒也不好意思多問。”
這事提前告訴家裏人一聲,也是覺得應該讓他們有點準備。不然到時候手忙腳亂的,沖撞了宣旨的太監就不好了。
周言義聽了,便有些失望。算了,還是老老實實的等着吧。正如周思敏說的那樣,不管賞賜個什麽,隻要能在周思文結婚前賞過來,那便是天大的體面了。
周思文對周言義這種表情看的頗不順眼。便對他道:“父親,那女人死了,你總該換身衣服去吊喪吧?穿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去喝喜酒呢!”
周言義低頭看了一下。頓時就有些羞惱。在王府做客,自然不能穿的素淡,所以他早上起來時便選了一件寶石藍的織錦長衫。邊角用金絲銀線繡了雲紋,看起來十分亮眼。這會兒剛從王府回來。哪裏有時間換衣服。
不過他更介意的是周思文的态度,什麽那個女人。那是他妹子,是你們這兩個小崽子的親姑姑!
周言義原本是想罵一罵周思文的,不過想起周言繡曾經做過的事,想起裴氏的龌龊,他張了張口,還真是罵不出來。
“我這就去換,你們在門口等我。”他尴尬的交代了一聲,然後便匆匆離開了院子。
周思文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如意紋長衫,換不換的都行。周思敏則早早就換了一件白底系淺藍帶的半臂,看着也十分雅緻。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便一齊出了門,邊走邊聊。
不過就講些這段日子做了什麽的瑣事,周思文感覺周思敏瞞了他許多細節,但是又不得不接受對方的隐瞞。
誰讓對方去的是皇宮,救的是皇上,能告訴他個大概就不錯了,哪裏還敢随便議論。
門外,陳管家早早就準備好了馬車。張氏和和周思敏一輛,周言義和周思文一輛。
上車前,周思敏又在周思文身邊低低說了句:“哥哥,今天勢必會見到很多你不想見到的人。我希望你别沖動,或者沖動之前想一想我。我拿命給你換回來的賞賜,你别因爲一些不順眼的人而弄丢了……”
隻要周思文還像以前一樣重視她,就不會亂來。
周思文深吸了一口氣,不悅的回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周思敏這才放心上了馬車。
兩家離得很近,沒一會兒就到了。張氏還沒來過郁家,這會兒便有些緊張。
“母親,沒事的。”周思敏扶着張氏下了馬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女兒會一直跟着您的。”
在郁家,周思敏就跟郁嘉琪的地位也差不多少了。有周思敏在旁邊跟着,那些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對張氏也總歸會尊重一些。
張氏聽了頓時就輕松了許多,轉頭對着周思敏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
郁家大門外已經挂起了白燈籠,管家在門口收受奠儀。周思敏等一衆女眷跟在周言義身後進了門,才發現天井裏正搭着棚架。客人們來的少,奴仆和丫鬟們倒是比較多,這邊走那邊走忙個不歇。
他們來早了。
不過這倒沒什麽,周言義是周言繡的哥哥,妹妹去世,他理應來的早一些,能搭把手的還得搭把手幫個忙。
但是他卻驚在了原地,根本就不敢往前多跨一步。
周思敏也驚呆了:隻見甬道兩邊擺滿了棺材。大大小小的加起來總該有十幾口,每一口裏都躺着一個人!
“這是怎麽回事?”周言義轉頭問接他進門的郁嘉善道:“這些是什麽人?”
郁嘉善語氣陰寒的回道:“這是郁家的忠仆。昨日爲了保護主子而橫死街頭。”
周思敏擡頭看了看那些忙着拆卸窗戶的奴才,頓時就了然了。在外橫死的人是不能從大門口擡進靈堂的。而是要将窗戶破開,讓人擡着棺材從窗戶裏擡進去。
郁家這是要擡高這些奴才的身份。
周思文頓時就吓了一跳:“怎麽會!誰敢對郁家動手?”
能讓郁家上下死這麽多人的,難不成是那山賊土匪?可是這京師重地,除非是亂世,否則誰敢在京城裏襲擊官員家眷?
郁嘉善便冷笑了兩聲,譏诮的問他道:“表弟方才經過旁邊鄰居家時,就沒看到那家也挂了白燈籠?”
若不是郁宗陽死的慘,若不是那一家隻剩下些孤兒寡母,郁嘉善定要将這十幾口棺材都擡到對方的家門口去!
聯想到郁宗陽曾經的無恥行徑。周思敏瞬間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又是那個無恥之徒?”她忍不住對郁嘉善問道:“他又逼迫外祖父了嗎?”
合族的事情太丢臉了,她都沒好意思說出口。
所以周言義和張氏便一臉茫然的看着她。
郁嘉善在面對周思敏時,态度出奇的溫和,甚至有一絲恭敬在裏面:“表妹不必爲我們這樣,那郁宗陽逼迫我郁家與之合族的事情,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昨日帶着一大幫兵匪進郁府搶劫,還準備将郁府上下這一百多口人全都抓到牢房裏去。我們不服,沿途揭露他的惡行,他一怒之下竟想當街行兇!不過幸好得賢王爺相救。才免得郁家上下血流成河……”
他轉頭看了看那十幾口棺木,眼淚便不自禁流了下來:“這些都是被無辜連累的忠仆。還有我娘和二嬸……二嬸沒能保住,我娘,也是得了顧先生和王大夫的救治後。才幸存下來的。”
這兩日的兇險,他真是不敢回想。尤其是他娘,一聲聲叫的那麽慘烈。簡直讓他恐懼。幸好顧先生和王大夫醫術高明,才讓母親和弟弟都平安保住了。
否則。他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沖到旁邊,将那一窩小崽子都殺了洩憤。
“豈有此理!”周言義一聽。頓時就火冒三丈:“這般無法無天,就不怕遭報應嗎!”
周思文則直接卷了卷袖子,對郁嘉善說道:“表哥你等着!我這就去教訓教訓那個郁宗陽!就算不能殺了他,打的他從此站不起來是總行的!”
張氏吓壞了,周思敏還處在驚愕當中,竟沒來得及阻止。
還是郁嘉善速度快,往前急走幾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動的說道:“表弟,你别急。那郁宗陽已經被賢王爺當場誅殺了。你這會兒去郁家,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去吊唁的呢!”
這才将周思文給拉了回來。
周言義一聽是自己準女婿幹的好事,立刻便叫了一聲好,然後道:“王爺高義。”
郁嘉善深有同感,對周家人愈發恭敬,親自将人領到了靈堂,讓周思文幾個在周言繡的棺材前磕了幾個頭。
郁嘉義瘦瘦小小的,穿着寬寬大大的孝子服跪在自己母親的棺木前給她守靈。看到周思敏進來了,啞着嗓子叫了一聲表姐,然後眼淚便唰唰的直往下淌,惹的周思敏忍不住也哭了起來。
她不是在哭周言繡。她隻是覺得郁嘉義可憐。
“别哭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對方,隻是直覺不說些什麽,郁嘉義恐怕會失望:“你以後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去找表姐。表姐一定會盡力幫你的。”
郁嘉義點了點頭。他更想看到是表姐夫,那個一箭将敵人射殺當場的表姐夫。
周思文更不會安慰人,想了半天,上前摸了摸對方的頭,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道:“你還有妹妹要照顧呢,可不能累倒了知道嗎?靠别人都不行,你妹妹以後隻能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