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庭卻不信:“這不可能。她這脈象證明她剛才一定是發過病的。既然發了病,你又沒有請大夫來治,她如何就恢複了?而且還比之前還好了一些。”
應該是用了鎮靜一類的藥物吧。顧西庭在心中猜測。
哪知李延年聽了,卻大笑起來:“顧先生,本王爲何要騙你呢。本王的确是什麽藥都沒給延玉用過。給延玉治病的人隻用了一幅畫就讓她安靜了下來。”
比用金針刺穴安全多了。
屋子裏的侍衛一陣驚奇,他們從沒見過王爺這般高興過。好像從他們年輕的時候接觸到這位少年時,對方就一直陰沉沉的,一身的寒氣能凍死個人。
“你沒病吧?”顧西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案桌上的那副畫上:“你的意思是這畫對郡主的病有用?”
李延年高深莫測的點了點頭。
顧西庭頓時就稀罕起來,和李延玉一樣,走的更近了些想要仔細查看。
周思敏見狀便扶着李延玉,讓她坐在自己坐過的位置上,然後整個人便從被人圍觀的地方解脫了出來,對着李延年道:“王爺,民女已經按您的要求畫好了。現在是不是能放民女離開了?”
李延年原本笑意盈然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深邃的眸子擡起,落定在周思敏身上很是迫人。
顧西庭這才注意到眼前還站了一個熟悉的人。
“周小姐,你怎麽在這!”
聽到顧西庭的驚呼,周思敏頗有些無奈。她有那麽泯然于衆嗎?坐在這裏大半天了,顧西庭才發現是她。
她朝着顧西庭拜了一禮:“顧先生。民女一直在這裏,隻是您沒注意到民女。”
顧西庭便幹笑了兩聲,然後指了指案桌上的畫問道:“這是你畫的?”
周思敏點了點頭。
顧西庭便誇贊道:“畫的不錯。”
他和李延年差不多,興趣并不在書畫一道上,誇贊周思敏純粹隻是禮貌。
周思敏也不在乎。她的畫意并沒有多高超,跟沉浸此道十幾年的老先生相比。她還嫩着呢。但是李延年讓她畫,她就不能拒絕。能将李延玉吸引過來,她自己也覺得納悶。
“王爺,民女可以離開了麽?”揮去了心中的困惑。周思敏再一次請求離開。
李延年的目光深深糾纏着周思敏,語氣森然的說道:“你的畫對郡主的病情有奇效。本王準備奏請皇上,調你進王府伺候郡主。”
周思敏臉色大變:“王爺這是什麽意思?是要降民女爲賤籍,去王府當個奴才嗎?”
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聲調陡然高了起來,清麗的叫人心肝俱顫。
李延年微微眯起眸子:“你還敢反抗不成?”
學堂内原本輕松起來的氣氛一下子消失無蹤。衆人隻覺得周遭一切都很壓抑,他們俱都低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馮錦曦既緊張又興奮。她原本還擔心周思敏對自己産生威脅,聽到李延年要貶其爲奴婢後,這種威脅感頓時就沒了。天舟的民衆對良民和對奴才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奴才等同牲畜。主人家想賣就賣,想打就打,哪怕是弄死了,傳出去也隻是名聲上不太好聽。到了府衙交個幾兩銀子就能贖罪,其他事一點都沒有。
她那個賤人娘。不就是被活活打死的麽。居然妄想着讓自己助她勾引父親。馮錦曦勾起冷笑的嘴角:雖然自己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但是自己是主子,她卻永遠隻是個奴才!
“王爺爲郡主真是煞費苦心。”她擡頭看着李延年,微微笑着恭維道:“聖上若是知道,也會贊王爺手足情深的。”
這賤人!這賤人!周思敏不由在心中大罵着馮錦曦。她顯然也知道奴才的身份有多卑賤,更知道馮錦曦這話是有多麽惡毒。一時間又是氣又是怒,瞪着李延年的目光竟毫不掩飾的有了殺氣。馮錦曦頂多就是順水推舟。真正要朝着自己揮刀的正是這位陰晴不定的王爺!
站在周思敏身邊的陳通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氣勢,頓時吓得臉色都變了。原本的恭敬之色消失無蹤,他一隻手按在劍上警惕的盯着周思敏,隻等着對方有什麽異動就立刻将其誅殺在此。
“十小姐!”對周思敏有着感激之意的顧西庭急了,顧不上去研究案桌上的畫,反而往前走了幾步對周思敏勸道:“王爺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就吓得臉色都白啦?”
他能感受到周思敏的憤怒,所以才更加擔心。
頂着壓力輕輕笑了兩聲,顧西庭裝作毫無所覺的樣子說道:“你跟郡主一樣,都還是小孩子呢。王爺的意思,不過是請你到王府給郡主做個玩伴。你不會連這事都要拒絕吧?”
在這樣的境況下。顧西庭還能給她說情,周思敏縱然是個鐵石心腸,怕也要給對方感動的化開了。她不由仰頭望了望屋頂,将眼中委屈的淚水逼了回去,然後對着顧西庭深深拜了一禮:“先生說的很對,是思敏魯莽了。”
說完,她又直起脊梁骨,對着李延年道:“王爺說思敏的畫對郡主的病有奇效,思敏并不認同。您是貴人多忘事,思敏卻還記得半個月前,郡主對着旁人的畫也有過出人意料的舉動。這就證明,不是思敏一個人的畫對郡主有用,别人的也一樣可以。”
語氣懇切卻沒有哀求之意,硬邦邦的好像是豁出了一切:“當然,若王爺執意認爲隻有思敏能幫到郡主,思敏也義不容辭。但若是王爺想要降思敏爲賤籍……”
她停了停,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李延年卻冷漠的追問道:“若本王執意要你到王府爲奴爲婢,你待要如何?”
周思敏想到周思文,想到郁家老少,一時間不知道是悲傷還是不舍。她若是爲奴爲婢,不僅哥哥要受人恥笑,便是郁家也要跟着丢人現眼。
“慷慨赴死吧。”她說:“家裏将思敏養大,可不是叫思敏出來丢人現眼的。”
名譽和性命哪個更重要一點,怕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在普通老百姓那裏。吃不下飯了名譽也就要不着了,在頭上插根草自賣自身的事也不少;但是周思敏卻不一樣,她前世就常常想着,不管王家還是馮家出事。她都免不了要被貶爲官奴。到時候不如一死,也省的到了陰間被嫡母責罵沒有骨氣。
上輩子都想明白的事,這輩子就更執着了。
“哼,倒是學會威脅本王了。”李延年看着對面的少女臉色蒼白,眸光黯淡,心裏便有些不舒服。冷哼了一聲,也不知是憤怒還是欣賞,反正他周身的寒氣散了許多,叫旁人不由輕松了許多。
顧西庭見狀,連忙便岔開話題問道:“王爺。周小姐方才說郡主之前對旁人的字畫也有過不同尋常的反應?”
談到李延玉的病情,李延年的心思便立刻轉了過去。他點了點頭:“她說的不錯。但是延玉和旁人不一樣,似乎越新的畫對她影響越大。”
倒沒有告訴顧西庭非要潘大師和她的徒弟裝裱過的畫才行。因爲如今這世上,潘大師就剩了周思敏一個弟子,若是将這話說出來。那周思敏不是更加有恃無恐?一想到對方或許還和金世鵬有些聯系,李延年便渾身都不舒坦。隻覺得萬萬不能不能将這事透給周思敏知曉。顧西庭這裏,也隻能私下裏再告知對方一番了。
馮錦曦原本還在遺憾周思敏沒能降爲賤籍,現在聽李延年說不止是周思敏的畫對李延玉有效,她的心思便蠢蠢欲動起來。
“王爺,錦曦剛才看到周小姐運筆作畫,與錦曦那逝去的二姐一模一樣。錦曦也是常年跟在二姐身邊學習的。不知道能不能讓錦曦也試着畫一張?”她臉上微微有些羞赧:“若是能對郡主的病有什麽幫助,錦曦自然會傾力幫忙。若是沒什麽效果,王爺也損失不了什麽。頂多就是浪費您一點時間而已。”
周思敏一聽,頓時大喜。她和馮錦曦不一樣,她是巴不得離這李延年越遠越好。若是馮錦曦可以取代自己的位置,從此不叫李延年注意到自己。她這輩子都圓滿了。
“馮小姐說的極是。”她極力保持了鎮定的模樣。卻十分熱心的取了自己的紙筆放在另一張案桌上讓馮錦曦作畫:“馮小姐若是不嫌棄,就用思敏的紙筆畫一副吧。你那東西都收好了,再拿出來也麻煩。”
馮錦曦見李延年沒說不好,便朝着周思敏大方的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了。”
然後便挽起袖子,站在李延玉旁邊的那張案桌前默默畫了起來。
周思敏細細打量了一番。的确,這馮錦曦是在模仿自己的畫風。對方本就聰慧,又從小跟着馮錦繡一起長大,這架勢不說有個十成像,卻也有七八分的相似了。
衆人一邊看着馮錦曦作畫,一邊又将注意力投在了李延玉身上。但是直到馮錦曦将畫畫完,李延玉都沒有動一下。
馮錦曦極爲失望,又覺得很丢面子,正要說些什麽找個台階下時,卻見周思敏将李延玉面前的畫紙以訊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調換了一下。
李延玉的眼睛眨了眨,但是卻沒再發狂,而是同剛才一樣,繼續看起了馮錦曦所做的畫作。
馮錦曦的嘴角頓時又翹了起來。
李延年說不清心裏的感覺。他原本以爲自己會高興的,但是真的發現周思敏并不是無可取代時,心裏卻又升起了淡淡的失落之感。
“周十。”他冷淡的說道:“畫留下,你可以走了。”
有什麽不高興的呢。至少他不會被她掣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