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敏在海棠書院給李延年兄妹講了半天的字畫鑒賞課,隻講的嗓子都幹了才停了下來。
李延年一直關注着胞妹的動作和表情但是直到最後,李延玉都沒再有過哪怕一次異于常日裏的舉止。
他失望極了,叫了陳琳将李延玉領了下去。
“這兩幅字畫,你送的很好。以後再遇到谷家的或是晉王府的字畫,都送來王府。你想要什麽,隻管拿東西來換就是。”他情緒不高,但是該給的肯定和賞賜卻還是要給的。要不然人以後就不會幫你留意這方面的東西了。
周思敏忙低頭道:“爲王爺辦事是民女的福氣,民女不敢要賞。”
隻要你一直默認自己是周家的靠山就是了。旁的東西,她也不稀罕啊。
見到周思敏那不甚熱烈的表現,李延年也覺得興緻缺缺。他沉默的想了一會兒,從書案旁的盒子裏抽了兩張柬帖出來,扔在桌上低低說道:“這是兩個公主侍讀的名額。你要不要?”
身爲李氏宗族的宗正,皇族的大事小事雜事都要從他手上過一遍。公主侍讀他自然也有資格安排。
然而周思敏卻吓了一跳。
公主侍讀?
“王爺……思敏出身微末,如何能進宮侍讀公主?”
真不是她想要自貶,實在是她身份太低。或者說她家族的地位太低,進宮後不僅會叫人看不起,還會讓公主覺得丢面子。甚至因此而恨上自己也猶未可知。總不能周思文還沒有出仕,她就要給他培養敵人了吧?
李延年看到周思敏隻有無奈而沒有自卑,心中也有些驚奇。他要送出的東西,還沒有人敢拒絕的。
“你可以送人。”他面無表情的說道:“随你送給誰。”
公主侍讀的名額竟是這麽随便的被對方送了出來,周思敏不由替那位公主默哀了一會兒。她不再矯情,上前一步從書案上取了那兩張柬帖。
李延年見她受了賞賜,臉上也微微有了些喜悅之色,轉頭又對着自己的小厮吩咐道:“長安,讓管家取一箱銀,十匹絹賞給周小姐。送她和其兄長出去。”
長安正是領着周思敏進來的那名小厮。如今又是他領着人往外走了。
到底是王府出來的,便是看到李延年這般賞識周思敏了,人回程時也沒變的熱情一些。将周思敏往花廳一帶,長安淡淡說道:“先在這裏等着,奴才這就去管家那裏給兩位讨賞賜去。”
周思文看到妹妹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再聽還有賞賜,他一時倒有些愣住了,也不知這小厮是在諷刺他們呢還是真有其事。
“有勞小哥了。”周思敏客客氣氣的給長安塞了一錠金子,對方也不矯情順勢就收了。待到長安出去了,她才轉頭看着周思文,臉上笑意都沒有收回去:“哥哥,賢王感念我們獻畫有功,又賞了我兩個公主侍讀的名額。”
她這樣子就跟小時候在族學裏被先生誇獎後,回到家後迫不及待就要告訴他、讓他表揚她一樣。周思文好久不見這樣的表情了,竟被逗的笑起來。
“妹妹你真厲害。”他笑着說道:“你到公主身邊當個侍讀,将來婚姻上也容易些。”
和公主一起讀過書,這樣的名頭拿出來還是很能唬人的。
“哥哥,我不會去的。”周思敏搖搖頭,在周思文訝異的目光中緩緩說道:“我地位不夠,進了宮也隻能被别人排擠,倒不如做個人情将這名額送給旁人去。”
她說的好似很平常,聽在周思文耳朵裏卻是再難過沒有的事了。他越發有了要上進的心思。父親已經給不了妹妹什麽了,他這個哥哥再不努力,妹妹就永遠要被别人踩在腳底下了。
長安回來的也快,身後跟着幾個擡箱子的小厮。重又将兄妹倆送到門口,他還指揮着小厮們将東西搬到周家的馬車上。
“這是王爺賞給少爺小姐的,你們這些殺才手腳輕快些知道了嗎?”事實證明,不管是皇宮的奴才還是王府的奴才,不管他表面有多麽風輕雲淡,金子就是金子。一錠金子送過去,長安的聲音便大了很多。相信不要等到明天,整個襄平就都會知道周思文是賢王的人了。
周思文也不笨,又上前給了長安一袋子錢:“麻煩幾位小哥給在下做了苦力,這些錢還請您做東請他們幾位喝杯酒去呢。”
長安笑眯眯接了下來:“周公子仁義,難怪會得了王爺的看重。”
李延年要擡舉周家,卻不好提那位小娘子的名字。他暗暗想着:周思文這人看着有些憨,卻也是個伶俐人。
“王爺愛才,也是在下運氣。”周思文笑着說道。
兩人在賢王府門前演了這麽一出,将門廳裏原本等着看周思文笑話的人都看傻了。那小娘子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不僅如此,王爺還倒貼了賞賜?
這周家公子到底是什麽來頭啊!
這些疑問,周思文自不會跟他們說的。守着妹妹的馬車,他心事重重的回了郁府。什麽都别想了,明天一早就進學監讀書去!族裏的先生不是說勤能補拙麽,他還不信了,練武能練好,讀幾本破書就難住他了?
周家兄妹去了一趟賢王府又帶回了一些賞賜的事,讓倉氏很驚訝。沒拘着周思文,倉氏隻問了問周思敏,卻又得了一個更叫她驚訝的消息:賢王竟給了外孫女兩個公主侍讀的名額!
這下不僅是倉氏呆住,便連王氏也側目看了過來。
如今不比一百年前,那時候世家比皇族還要牛氣。現在的世家經曆了幾代皇帝的打擊,又被洪賊重創一擊,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從前了。他們想要延續家族的傳承,不得不折彎了高貴的腰,朝着皇族宗室低頭。
“給了你兩個名額?”王氏心中蠢蠢欲動:“可有确定了是你和誰?”
她好慶幸王家及早将那些字畫還回了延醫畫鋪。不然跟周思敏弄出啦嫌隙,她哪還有臉提這事?
“兩個都沒确定。”周思敏笑嘻嘻說道:“不過嘉琪表妹若是願意,思敏這就将其中一個名額給了她就是。”
王氏大喜。
倉氏卻是皺起了眉頭:“兩個名額,一個給了嘉琪,那另一個呢?你自己不想去公主身邊讀書嗎?”
周思敏原本身份就低,若能進宮陪駕讀書,至少在說親的時候也好聽些。這傻丫頭,怎麽卻不知道給自己留一個?
“外祖母……思敏知道您疼思敏,但是這事,思敏真的不能應啊。”她感動極了,卻還是要說出自己的憂慮:“思敏身份不顯,進了宮恐怕會叫公主不喜吧?若是連累了賢王被公主怨恨,思敏可真是要後悔死的。”
就算公主不會介意,公主的親娘會不介意麽。世家在朝廷裏的影響力雖然不如以前那麽高了,但是在民間還是有很大的根基和威信的。就是曆代的皇帝,一邊恨着世家的羁傲不遜、打壓這他們的勢力,一邊還拼命給兒子娶世家女、讓女兒嫁世家子呢。公主選侍讀也是一樣的,或許李延年這個宗正不在乎,但是公主以及公主的娘怎麽會不在乎呢?你不給我選個世家女就罷了,至少也得是個勳貴或者重臣之女吧?給我找個土鼈是怎麽回事?這是看不起我?
一句話說的倉氏立刻就心疼起來。她這個孫女樣樣都好,就是姓的不好。若對方也姓郁,這什麽害怕公主怨恨的話也就說不起來了!說到底還是周家無能,在安溪也算得上是好幾代的土霸王了,卻連新譜牒都沒混的上去。
做不了真世族,也要混個僞的啊!什麽都不行,竟讓我孫女受委屈!
王氏也有些替周思敏惋惜起來。
“還好思文是個出息的。思敏的福氣都在後面呢。”她笑着安慰倉氏:“隻是思敏都準備将餘下的名額也讓出去了,咱們也要放出風聲去,讓人家上門來求一求啊。”
周思敏看了王氏一眼,心想果然是王家人,做人做事都想着将利益最大化呢。
“舅母,思敏倒不想太過聲張。”她婉拒了王氏的建議,誠懇的說道:“到時候求得人多了,你給誰都是錯,給誰都得罪人。”
她進賢王府之前就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東西,出來之後也沒想着要憑着這個去結交人。
倉氏也同意周思敏的說法,對着王氏道:“你呀真是高興傻了。京裏頭誰也不是傻子,聽到你這消息不把郁府給踏平了才怪呢!老婆子已經老了,還是想清靜清靜的。”
王氏想了想也是,柬帖隻有一張,給誰都很爲難啊。
“那思敏是個什麽想法呢?”她問:“這京裏頭你可有什麽相熟的朋友嗎?”
周思敏莞爾笑了一下:“舅母說笑了,思敏又不是京裏人,哪裏有什麽相熟的人呢。外祖母說了,還等着您帶着思敏到各處去見見世面呢。等走的多了,自然就熟了。”
要說她心裏還真有幾個相熟的人想給她們帖子的。一個是她前世最小的妹妹馮錦曦,另一個便是王家的小祖宗王含珠了。倒不是她和她們關系有多好,實在是她前世的手帕交都結了婚,能和她說得上話年紀又正好的便也隻有這兩人了。
不過,馮家那邊她這輩子可是不熟的。王含珠嘛,也才見了兩次,她若是輕易上門推薦,不被人懷疑别有用心才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