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氏見梁果兒是個實誠人,心裏也頗爲喜歡。讓丫鬟拿了一套小孩子帶的金玉滿堂,強硬的塞到了梁果兒手中。最後聽說她和父親還未吃飯,又讓廚房裏準備了一些飯食給這父女倆食用。
大概是倉氏太熱情了,梁果兒的父親梁老漢臨走前将自己柳筐内沒有被禍害到的柿子全都留在了郁府,嘴裏還一個勁的唠叨着以後果園裏有了什麽新鮮的水果必要第一個送到郁府來。
“老太太就是心善。”水仙幾個丫鬟圍着倉氏一頓恭維:“您老人家沒見到,那梁家父女走的時候感動的都哭了。嘴裏一個勁念叨着要給老太太祈福,說老太太就是菩薩轉世呢。”
雖然知道這幾個丫鬟是在拍馬屁,話裏的水分也多,但是倉氏卻十分受用。年紀大了,誰不希望被人念着一個好啊。不說修個來世的福分,隻要不損了陰德連累到子孫,她也就滿足了。
“可惜沒叫奴婢碰上。”梁嬷嬷已經坐在矮榻上和倉氏見了面,聽到幾個丫鬟叽叽喳喳的将事情又說了一遍,她不由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他們與奴婢同姓呢。細數數,指不定上面幾代就是同一個祖宗了。”
倉氏聽了又是大笑起來,臉上的皺紋重又現了出來,看在旁人眼中是說不盡的歡喜之色:“要是這天下間同姓的都是一家,皇上又何苦修那譜牒了。”
周思敏也坐在一旁微微笑着:“看嬷嬷的氣色,比之前倒是好了不少。顧先生有再世黃老的美名,如今看來,果然傳言不虛。”
梁嬷嬷聽了,笑得更加溫和:“也就是面上看着好了。内裏什麽樣,奴婢心裏清楚的很。顧先生醫術再高超,也不能和閻王争命。人老了,這一天總要來的,奴婢今天能再見一見老太太。就已是什麽心願都了了。”
“你又來招我的眼淚!”倉氏聽了,不由心酸起來:“我先前就說你年紀大了,讓你不要去安溪。你偏不聽,現在将身子累垮了。你高興了吧?”
梁嬷嬷是她身邊最得信任的,但是卻生生累病了。倉氏一想到這裏,心裏便有些愧疚。
“老太太就是心太善。”梁嬷嬷卻笑起來:“表少爺和表小姐對奴婢那麽好,奴婢哪裏舍得他們。現在好了,表少爺得了入學監的機會,總算可以在京城裏紮根了。您現在要趕奴婢走,奴婢也不肯走了。”
倉氏便歎了一口氣:“所以你還要多活個幾年,至少要看着他們兩個娶妻嫁人吧。”
梁氏點了點頭:“那就再好不過了。”
原本還聽得熱淚盈眶的周思敏,頓時就羞紅了臉。郁嘉琪見了,不由吃吃笑道:“祖母。您看表姐臉都紅了。”
一句話給周思敏引來了更多的目光。她不由惱羞成怒,對着郁嘉琪道:“你就會幸災樂禍。等大舅母挑女婿的時候,我一定要狠狠的說說你!”
一屋子人,除了郁嘉琪全都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王氏又覺得有些心急。她不知道郁嘉言之前生了什麽病,身上病根有沒有除。見梁嬷嬷來了,哪裏還能忍得住,便對着郁嘉琪說道:“你帶着思敏去看看給她安排的院子吧。看看有沒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若是有了,回頭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安排一些。”
兩個女孩子正是羞惱的時候,聽到王氏給她們遞了梯子。便急忙應了下來。
倉氏看着兩人結伴而逃,便笑眯眯說道:“看這姐倆害羞的,就跟咱們要追上去似的。”
頓了頓,她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丫鬟,臉上笑容漸漸消散,沉聲吩咐道:“你們都退出去吧。院子裏把的緊一些。别讓閑雜人等進來。”
丫鬟們知道,主子這是有秘事要談,當下也不好奇,隻齊聲應了是便退了出去。
“梁嬷嬷,嘉言到底生了什麽病?怎麽會跟弟媳有關呢?”王氏等不及梁嬷嬷慢慢講了。直接就問了一句。
梁嬷嬷聽了,不由看了一眼倉氏,見對方同樣着急,便放棄了從頭講起的習慣,直接說道:“二奶奶回去那天,将表小姐用鞭子抽的差點沒了性命。嘉言少爺想要上前勸阻,被鞭子掃在了臉上。若不是有周家的秘藥在,嘉言少爺的臉就不能看了。”
梁嬷嬷并未親身經曆此事,言語用詞便有些出入。郁嘉言當時受傷不重,便是不用周家堡的藥膏,過上一段時間也會好的。
被她這麽一吓,王氏和倉氏臉都白了。郁嘉言要是被毀了容,這輩子也是毀了。
微微鎮定了片刻,倉氏才想起另一個問題。
“她是發狂了嗎?爲什麽要抽死思敏!”一聽說自己乖巧可人的外孫女差點被抽死,倉氏不由怒火沖天:“她哪裏來的膽子,周家的人全死絕了嗎?就這麽任由她作踐思敏!”
老太太怒氣沖天,也頓時理解了郁正德爲何要說出休了周言繡的話了。
梁嬷嬷見了,不由淚流滿面,愧疚的說道:“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沒有保護好表少爺與表小姐。”
因爲發生了周思敏的事情,梁嬷嬷才從半夏口裏逼問出了之前發生的種種。當時她也是又氣又愧,差點舊病複發一命嗚呼。又幸好顧先生還在安溪城,周思文找了王元娘的關系才請到了對方給自己看病。否則她哪裏還能回到京城,隻怕早就成了一柸黃土葬在異鄉了。
“雖然奴婢每年都要回京,給老太太講一講周家的事情。但是害怕老太太憂心,奴婢那時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具體怎麽樣也隻敢和老太爺以及大老爺二老爺說一說。所以老太太才會覺得這麽驚訝。”梁氏羞愧的講道:“奴婢想自己也是有錯,表小姐上了族學之後,一直就不太熱心學業,在安溪城的名聲也一直不好。外面的人講表小姐是草包,奴婢雖然覺得憤怒,卻也沒想到這裏面的不對。隻以爲表小姐天生就性子活潑,不喜文隻愛武。但是奴婢萬萬沒想到,那些根本就不是表小姐的本性,她性子裏的暴躁竟是因爲被人下了毒藥所緻。”
梁氏講一會兒就要抹一把淚。她是真心覺得羞愧。覺得她太過粗心,才沒有發現周思敏有不對勁的地方。一想到因爲她的疏忽,才讓周思敏吃了那麽長時間的苦,她便心如刀絞。
王氏對周思敏之前的性子倒是有所耳聞。也正是因爲這一點。她才在之前毅然拒絕了老太太說的将周思敏嫁給郁嘉言的提議。
不過,今日在見過周思敏後,她才發現這傳聞中不通文墨、不懂禮數的外甥女竟是難得的落落大方。現在再聽對方之前種種行爲竟是被人下了毒藥控制了,她便覺得脊梁骨一陣發冷。
倉氏也是又驚又怒:“這世上竟有如此厲害的毒藥,竟能操控人心嗎?”
梁嬷嬷歎了口氣:“不是操控人心,隻是會讓人暴躁發狂,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七夕的時候,表小姐被家裏的女眷帶到安溪府尹家裏參加宴會,結果她就做了很不合常理的事,竟把府尹家的小姐打了。府尹夫人一氣之下。将表小姐狠狠打了一頓,扔在院子裏半天不許人救。後來還是表少爺不顧一切的闖進去救了人。”
說到這裏,她不由停了一下。
“也正是那時候,給表小姐看病的大夫才查出了不妥。”梁氏将從半夏那裏聽來的消息又傳給了兩位主子:“後來表小姐解了毒之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奴婢若不是從小看着表小姐長大的。也絕不相信此事是真的。”
倉氏哪裏會不信,她簡直太相信了。
“你們爲什麽要瞞着我呢。你們早就該告訴我了。”她笃定的說道:“思敏小時候過來時一直都是乖巧安靜的,怎麽回去以後就變成了暴躁性子。你們若是早些告訴我,我早就要懷疑了。”
“都是奴婢的不是。”梁嬷嬷誠心認着錯。
便是王氏也疑心自己做錯了:“媳婦兒也有錯,不該瞞着您的。”
“算了,事情都發生了,再提又能有什麽用。”倉氏難過極了。覺得周思敏是因爲自己人的疏忽才吃了大虧:“到底是哪個狠毒的東西,竟敢對思敏下手?是不是她那個後娘?”
她就是離得太遠,才讓思敏受了那麽多委屈。若是思敏還在京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定是不敢動她分毫。
“不是她。”梁嬷嬷搖了搖頭:“她自己沒孩子,害了表小姐對她能有什麽好處。其實下毒的那個,是姑爺房裏的一個妾室。因爲害怕表小姐分了她女兒的寵愛。才起了這肮髒的心思。”
對于喬姨娘,梁嬷嬷真是恨不能生食其肉。她覺得若不是對方長年累月的暗害周思敏。她也不會因爲要隐瞞周思敏的性情而勸阻對方進京親近倉氏了。
“我就說不能讓那些個妾室姨娘懷上孩子吧!”倉氏聽了,頓時就氣憤的罵道:“有了孩子,她就有了貪欲。想要分寵,想要争家産。甚至想成爲家裏的唯一。這時候,那些正妻的孩子還有活路嗎?總不能一天到晚的都睜眼看着吧!”
說到底還是周家的家規不好。若是那周二爺沒有讓妾室生下孩子,他那一房就隻有思文和思敏兩個孩子,雖說不至于招來這些女人一緻的讨好,不敢得罪卻也是真的。
倉氏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的二女兒郁小仙也是罪孽。将孩子生下後就不管不顧,才讓對方落到了無人照料的境地。家裏的奴才慣會捧高踩低,見到小主子勢單力薄的,膽子自然就大了。
“這都是咱們欠的債啊。”她突然說道:“菩薩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思敏現在受了多少苦,将來咱們就要還上多少。這是債,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