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氏見到自己一向乖順的孫子竟然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也是憂心忡忡。
“言哥兒……你母親隻是勸你要守禮。”她靠在周思敏身上顫顫說道:“你何至于要頂撞她?難道你沒學過禮法嗎?”
祖母都開口了,郁嘉言頓時從沖動的狀态裏醒了神。想到方才失态,他慢慢就羞紅了臉。祖母說的對,任憑他剛才所說的話再對,規矩上卻是錯了。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郁嘉言對着倉氏和王氏羞愧的說道:“祖母,母親,嘉言有錯。請你們責罰嘉言。”
“你以爲我不敢嗎?不僅要罰!還要重重的罰!”雖然幼子已經認了錯,但是王氏依舊覺得要狠狠責罰對方一頓,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讓對方長些記性:“你現在就給我跪到祠堂裏去。等你祖父和父親回來了,再讓他們給你用家法。”
聽到王氏竟這般嚴厲,周思敏都有些呆了。
“是。”郁嘉言乖順的磕了一個頭,然後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周思文卻一把抓住了對方,然後對着王氏道:“舅母,表弟在周家才養好的身子,才到了家裏又要受罰……”
他頓了頓,慢慢說道:“外甥以爲不太妥當。”
和周思敏不一樣,他對郁府感情不深,甚至因爲郁小仙的緣故還帶了一點點讨厭。如今見了王氏的做派,他心中厭惡更深。
明明說錯話會給家裏帶來大麻煩的是周言繡,但是懲罰的卻是說對話的郁嘉言。這是什麽道理?難道就因爲他輩分小,所以連說個實話都不行嗎?
王氏如何不疼自己親生的兒子呢,隻是望子成龍的心思太重,這才下了狠心要責罰郁嘉言的。現在聽周思文說幼子剛剛病好,心裏的擔憂便蓋過了憤怒,不由開口問道:“他在安溪生病了?”
便是倉氏也是一陣緊張。郁家的家法頂多是讓郁嘉言受些皮肉之苦,傷不到他的根本。可若是對方才生過病、身子虛弱,這家法還能不能用。便是個未知數了。
“到底怎麽回事?嘉言生了什麽病?你們遲遲不歸就是因爲他生病了?”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周思文淡淡瞥了一眼周言繡,見到對方有些畏縮,這才收回了目光嘲諷的說道:“這就要問一問二舅母了。祖母,思文是晚輩。不好說長輩是非的,外祖母爲何不親自問一問二舅母呢。”
君子欺之以方。但他不是君子,周言繡,你别仗着小舅舅和表弟不肯說出那事,就可以當它沒發生過。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喝,有了機會卻不告狀,他傻麽?
“言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倉氏聞言更加困惑了。爲什麽郁嘉言生病了,會跟自己的兒媳婦有關呢。
周言繡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一個字。讓她說對周思敏幹了什麽,她不虧心。畢竟她自己也死了一個孩子。可郁嘉言。分明是被她誤傷到的。
她也不想的啊。
王氏見到周言繡這般模樣,心裏便微微沉了一下。這周言繡一向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如今這樣,不會真是對自己兒子做了什麽虧心事吧?
“外祖母,這事都過去了。”周思敏可不想這事當着衆人的面被翻出來。畢竟裏裏外外的站着這麽多的丫鬟。真要被哪個碎嘴的傳出去的話,她周家就丢人丢大發了。
但是就這麽放過周言繡,她又不甘:“外祖母若是好奇,一會兒問問梁嬷嬷就知道了。她先前生了病,身子虧的厲害。這次也跟着來了,一直跟我們說想見一見外祖母呢。”
倉氏被周思敏安撫了一下,也覺得自己太過心急。當下也不糾纏郁正德和郁嘉言的事了。隻朝着這兩人擺了擺手說道:“我老了,不耐煩聽你們男人之間的那些事。正德,你這就帶着思文還有嘉言去書房說話吧。”
周言繡的事,還要先了解了再說。倉氏淡淡看了二媳婦一眼,見她臉色蒼白,身子也比之前瘦了不少。心裏更加困惑。
這二媳婦回了一趟娘家,人沒養胖不說,怎麽好似還帶了病回來了!
心裏微微有些不喜,她便又道:“言繡,我看你臉色也不大好。你也先下去歇一會兒吧。等到晚上老太爺回來了,自有人去喚你出來吃飯的。”
周言繡惴惴不安,卻也隻能應喏退下。原先的憤怒被恐懼替代,她甚至都忘了像以前那樣瞪一瞪周思敏。
“梁嬷嬷在哪呢?”倉氏瞧着周言繡走了出去,這才又坐了下來,對着周思敏問道:“還能走路嗎?”
周思敏便點了點頭:“前段時間得顧先生看了一下,倒是好了許多。要不然這馬車都坐不了了。剛才進府的時候,半夏怕她吃不消,便先下去歇着了。外祖母若是想見,便讓小丫頭們去傳一傳。”
對于梁嬷嬷,她原本是能避就避。後來得了原主的記憶,對方卻是重病不起一直養在城内,周思敏想見對方都難了。
“哎,人老了就是這樣,經不起折騰了。”倉氏感同身受的歎了一聲,然後對着身邊的一個丫頭吩咐道:“水仙,你去瞧一瞧。若是梁嬷嬷精神好,你就安排人擡個小轎請了她過來說話。若她精神不好,就趕緊找個大夫上門給她看看。”
水仙應下後退出。
周思敏便笑了一下:“外祖母您心地真好,梁嬷嬷知道了一定非常高興。”
倉氏聽了,心中的郁悶就消了大半:“瞧你這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祖孫倆說着話,便聽外面又有人來報:“老太太,門口來了一個老人家和一個婦人,說是來接孩子的。”
傳話的人一頭霧水,倉氏卻是眉開眼笑:“是那個丢了孩子的人家吧。請那老人家到前廳坐着,叫正德去陪陪。将那婦人請進來說話。”
傳話的婆子應了。
倉氏便又問道:“那孩子呢?讓你的丫鬟抱出來給外祖母也瞧瞧吧。”
自己外孫女做了好事,倉氏也與有榮焉。
王氏心不在焉的想着郁嘉言身上的病,聞言也隻能淡淡笑着回應了一下。然後轉頭吩咐身邊的丫鬟下去尋了芍藥過來。
“芍藥給老太太請安了。”抱着孩子的芍藥行禮都有些不方便,但是臉上卻是興奮的有些抽抽:“老太太萬福。”
一聽對方的名字,倉氏便知這是從郁家出去的丫頭。
“這就是那個寶兒吧。”她面色柔和的招了招手,讓芍藥将孩子抱了上來:“喲,還睡着呢。”
芍藥半蹲着讓倉氏看了看孩子,嘴裏應道:“已經睡了好一會兒了。也不鬧,是個安靜的。”
倉氏看了看,覺得孩子長得敦實又白嫩,心裏确實是喜歡的很。幸虧思敏救了這孩子,要不然二女兒身上就要添上一樁罪孽了!
“老太太,人帶來了。”傳話的婆子帶進來一個穿着印花藍布襦裙的婦人。
“小婦人梁果兒給老太太、太太請安。”這婦人一進門就大禮叩拜,聲音微微有些抖,好似很緊張:“梁果兒謝過老太太和太太的救命之恩。”
那馬發狂着沖過來時,梁果兒以爲自己就要命喪馬蹄之下了,便用力将孩子給扔了出去。她想着,自己就算死了,孩子也不能出事。
最後她隻是受了點輕傷,孩子卻不見了。
被父親拉着去找侍衛尋找,卻是被人群越擠越遠,最後竟被困在了裏面。
“救你的可不是我們。”倉氏笑眯眯的望着梁果兒,讓身邊的丫鬟将對方給扶起來:“是我這外孫女。她姓周,是她看到孩子就要被人踩踏了,才讓身邊的丫鬟去救人的。”
倉氏信因果,也不貪别人的福報,便認認真真的給梁果兒介紹了周思敏。
“謝過周小姐。”梁果兒剛起了身,聽到老太太給自己介紹了真正的救命恩人後,不由又朝着周思敏的方向跪了下去,認認真真的給對方磕了一個頭。
“快起來啊。”周思敏臉都紅了:“舉手之勞而已,您别這樣……”
一邊說一邊招呼芍藥将孩子抱到梁果兒面前:“這是你家寶兒吧?剛才在馬車上吃了一些點心,回來就睡了。”
梁果兒這才起身,千恩萬謝的接過來孩子。直到确确實實看到了孩子恬靜的睡顔,觸摸到了對方小小的身子,她才确認自己沒有做夢。
寶兒真的回來了。
梁果兒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擡起頭對着周思敏哽咽的說道:“周小姐,您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我梁果兒别的沒有,和孩子他爹的兩條命還在。若是您有一天能用得上,盡管差了人去城西的林家鐵匠鋪叫上一聲。到時候便是要了梁果兒這條命去,梁果兒也不會眨一下眼的!”
她和孩子他爹吃了好幾年的藥才得了寶兒這麽一個命根子,自然是爲了對方什麽都敢舍棄的。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什麽要不要命的别吓壞了思敏。”倉氏也很感動,她最是能理解這丢了孩子的母親心裏是有多酸多痛的。當即就對着梁果兒說道:“你要是感激,便每天誠心誠意的給思敏念幾句好話就行了。她這孩子生來命苦,若是能得了你的祝福改了運道,也不枉她救了這孩子一命。”
梁果兒忙答應下來,心底更是下了決心,不僅是她,便是這孩子長大了也要日日給這位天仙似的小姐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