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他再操心,王元娘原本就在暖閣裏。聽到周思文驚恐的大叫,她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人群讓開了一條道,王元娘往前走到榻邊。張氏很自覺的起身相讓,眼神戚戚的說道:“先生,你快幫着看看吧。”
她心裏難過極了。周思敏由她從小帶到大,感情自然不淺。看到對方遭了這麽大的罪,她雖然還不至于想要以身代之,卻也是日夜擔憂,精神極度緊張,身體更是疲累不堪。
王元娘上前仔細的查看了一下,然後擡起頭微微笑道:“沒事了。她身體很虛,撐不住了才睡過去的,和之前的昏迷并不一樣。你們不要吵着她,讓她多多休息一下。”
王元娘的話讓衆人大出了一口氣。
而周思文也是心裏一松,竟直直倒了下去。但所幸他身邊人多,衆人眼尖扶了他一把,才沒讓他倒到地上去。
王元娘連忙上前查看,确定周思文沒事了,衆人才七手八腳的将其帶了下去。
張氏又抹着眼淚跟了出去。
“謝謝。”等到暖閣裏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嚴子陵便走上來對着王元娘輕聲說了一句。
王元娘訝異了一下,然後笑道:“思敏是我的好友,将軍這句謝謝我可當不得。”
她從接觸嚴子陵以來,便一直覺得對方很是溫和。所以跟對方說話時語氣也很輕松。
“将軍,這麽多天不眠不休的,您一定累壞了。不如先到外面廂房歇一會兒吧。”孫氏卻不似王元娘那般随意,她對嚴子陵重來都是恭敬的。此刻見周思敏沒了大礙,便終于找到借口勸導這位祖宗了:“反正思敏一時半會兒的也醒不過來。您先去歇一歇,等她醒了,我再差人去尋您就是了。”
照着這三天觀察下來,嚴子陵對周思敏的感情竟不比她的親哥哥周思文淺。除了周思文,也就是這位護國将軍不眠不休的陪了周思敏三天三夜。
孫氏心裏既感動又有些擔憂。
“嗯。”嚴子陵低低應了一聲。卻沒往外走,反而自顧自就走到隔間的廂房内随便找了張床就睡了上去。
孫氏有些意外,想了想又覺得還能理解。對方長年累月的在外征戰,什麽樣的環境适應不了!隔壁廂房的環境還算安靜整潔。若是不仔細挑毛病,作爲待客的屋子也算合格了。
她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對方身邊還有侍衛貼身照料的。孫氏在心裏安慰了自己一會兒,然後便招呼着王元娘出去歇息。另外,還要差了小丫鬟們去給各房各院報喜,省的那些進不來的男人們繼續擔心。
“你說的是真的?十妹妹醒了?”
周思泰幾人原本正在演武場上蹲着馬步。這是老祖宗對他們的懲罰,正好他們自己也愧疚非常,所以哪怕是蹲的腿都站不起來了,他們也一直咬牙挺着。
可現在乍然聽人禀報說周思敏清醒了,他們頓時一陣歡呼。收起酸痛異常的雙腿。一夥人幾乎要相擁而泣。天知道,他們這幾日承受了多大的折磨。若說身體上的折磨還能恢複,這精神上的折磨卻有着越來越嚴重的趨勢。萬事經不起折磨,他們進不去内院,便隻能呆在外面反省。因爲每時每刻都要祈禱十妹妹不要有事。這些天他們把能拜的菩薩佛祖全都拜了個遍。
“哼,就算十姐姐醒了,你們這些壞蛋也不能偷懶!”周思全卻看不得他們這樣高興的樣子,嘟着嘴惡狠狠的說道:“你們害的十姐姐差點就沒了性命。不罰的狠一點,我想她是不會原諒你們的。”
這些可惡的哥哥們,沒一個是好人!可惜他太小了,沒能在十姐姐出事的時候保護對方。爲此。這個小家夥已有三天沒笑過了。
周家幾個兄弟頓時又難過起來。是啊,雖然十妹妹醒了,但是她若是知道了當日的經過,一定不會原諒他們吧。
算了,還是繼續蹲馬步吧。錯誤已經犯下,他們也隻能想着以後再彌補對方了。
不止是他們不高興。聽到消息後,已經搬到客院做小月子的周言繡也是惱怒不已。
“這下好了。思敏沒事,嶽父就不會太過爲難你跟嶽母了。”郁正德坐在桌子邊上,手上還拿了一卷藍色封皮的詩稿。他偏頭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周言繡,見她臉色難看。便皺眉問道:“你怎麽不高興?”
雖然周言繡相貌平庸,但到底是自己的嫡妻,郁正德對她雖然提不上親近,卻也十分敬重。
“我爲什麽要高興!”周言繡狠狠咬着唇瓣,失控的說道:“我的孩子死了,她卻沒事!憑什麽!這不公平!”
一命換一命的話,那賤人就該死掉。可憑什麽她的孩子死了,周思敏那個賤人卻還活的好好地!
她不甘心!
“父親不是說一命換一命的嗎?”周言繡氣憤的捶了捶床,目眦欲裂:“可現在所有人都活的好好的,隻有我的孩子死了!”
“這不一樣。”郁正德眉頭皺的更深,語氣裏微微含了一絲不滿:“是你先招惹的思敏,思文也隻是爲了救人才傷到你的。再說,那孩子還未出生,并不能算一條人命。”
“可是我以後再也不能生了!”周言繡激動莫名,第一次對着郁正德大聲尖叫起來。
“我們有嘉義就夠了。”雖然他也很遺憾,更多的卻是無奈。如果可以,他也想多子多孫。但現在看來,嘉義有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郁家是容不了庶子庶女的。除非正妻不能生,否則所有的通房妾室都要灌藥,以保證郁家的子孫都是嫡出。
“隻有嘉義怎麽夠。”想到自己好容易又懷上的孩子就那麽流掉了,周言繡便難過到不能自抑:“你一定高興死了吧?我不能生了,回頭母親就該往我們房裏塞人了,那些姨娘的湯藥也要停了……”
她也知道郁家不容庶出。所以之前雖然對郁正德寵愛姨娘的行爲很是不滿,但看在對方沒有子嗣的份上,倒也将這一口怒氣給生生忍了下去。
但她現在已是不能生育,娘家又是擺明了不再給自己撐腰。周言繡便對自己的地位擔憂起來。
她害怕,也在試探。她想要郁正德給自己一個承諾。
隻不過用錯了方法。
見到周言繡對着自己大喊大叫。郁正德的好臉色也擺不出來了,沉聲說道:“你是不是非要我把話說的那麽難聽才行?你鬧成現在這個樣子怪得了誰?嘉言的臉被你毀了,思敏躺在那裏還沒有完全清醒。真要清算起來,你以爲你還能好好的躺在這裏嗎?”
不過是自作自受。卻偏偏要将所有的責任推到旁人身上。郁正德對這樣的妻子當真是失望之極。
周言繡卻委屈極了:“你也覺得我不對!你也要指責我?那個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啊,爲什麽你一點也不心疼?”
男人果然薄情。是了,他有那麽多的女人,個個都比自己漂亮,個個都能給他生孩子。原本周言繡還能以孩子籠絡住對方。現在卻連這唯一的優勢也要失去。一想到郁正德後院的那些姨娘,她就忍不住想要發火。
“誰說我不心疼!”郁正德也火了,重重的将書卷摔在桌上,站起身沖着周言繡說道:“你别用你那龌龊的心思來想我。孩子沒了,我再難過又怎樣?那孩子不是别人弄沒的,他是被你這個做母親的給弄死的!你讓我怎麽說。難道罵你一頓、打你一頓才能證明我對那個孩子的在乎?”
真是不可理喻。
不得不說,老實人發起火來還是很可怕的。至少周言繡就被吓了一大跳。
“孩子不是我害死的……”她不敢再對着郁正德大喊大叫,隻能垂了頭默默流淚:“是你外甥還有外甥女害死的,是他們害的……”
她覺得自己真是天真。郁正德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又怎麽會給她許下什麽承諾?他隻關心自己侄子的前程。隻擔心外甥女的傷勢。至于那個失去的孩子……呵呵,對方壓根就沒在乎過吧。
“是呢,他們是我的外甥還有外甥女。”郁正德冷笑:“但他們也是你的侄子和侄女。若要比起親疏遠近,他們應該跟你更親才是。畢竟他們是跟着你們周家姓的,而不是跟着我們姓郁!”
看到一向溫文爾雅的郁正德竟然對着自己冷笑起來,周言繡冷不丁打了個激靈。她呆呆望着對方,再也不敢出口反駁郁正德的話。
她剛才怎麽就沒能忍住呢?周言繡低了頭暗暗自責。
自從嫁給郁正德起。她就一直做低伏小的沒敢在對方面前大聲說過話,剛才那一出也實在是被氣昏了頭才忘記收斂本性的吧。
将面上的憎恨收起,周言繡又恢複成了往日的樣子,趴在被子上嗚嗚哭泣起來。
要跟别的女人比,她沒有才也沒有貌。而好相貌和才華這兩樣,前一項是天賜。後一項則要經年累月的積累。
唯一能快速上手的,也隻有好脾氣這一項了。
郁正德看着床上的女人頭上還帶着抹額,頭發散亂,身子單薄,伏在被子上嗚嗚哭泣的樣子看起來好不可憐。想着京城的兒子。他到底不想和對方相處的太過疏離,隻好又低聲道:“别哭了。你還在月子裏呢。哭壞了眼睛不還是你自己受罪?”
雖然是小月子,卻也要跟大月子一樣重視。周家堡沒人顧得上他們,郁正德便自己坐在房裏,日日差遣柳枝和桃紅給周言繡煲湯進補。
周家堡的丫鬟仆婦哪個不要在暗地裏念一聲二姑奶奶好福氣。
周言繡不敢再發脾氣,隻能将委屈憋在了心裏。她一邊低聲抽泣,一邊暗暗發誓,等到機會,她定要那兩個小畜生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