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王爺走了。”周思文忙輕輕推了推周老爺子。
周老爺子沒想到李延年就這麽不發一言的離開了。愣了一下,被周思文輕輕提醒了一下後,他才恍然醒過神來。吩咐周思文給自己調頭,他這才追了上去給李延年送行。
忐忑又興奮的送走了李延年幾人,周老爺子停在周家堡的門口看了好一會兒。他思索着李延年問的幾個問題,卻也沒理出個頭緒。
“回吧。”讓周思文轉了頭,周老爺子索性不再多想,而是嚴厲的叮囑周思文道:“今天的事情不準多說知道嗎?”
“知道了。”不用祖父叮囑,周思文也知道不能說出去。
“王爺給了你進學的機會,你也該努力了。”周老爺子見周思文乖順,語氣便也溫和了許多:“像咱們這樣的門戶,除了你伯父和堂哥有舉薦緻仕的機會外,其餘人全都要憑着自己的努力才能上進。但是在這安溪,想要往上爬的人猶如過江之鲫。你要走武舉的路子,每歲才三個名額,憑着咱們周家給你安排的話,你便是等到老也等不到。”
每年三個歲貢資格,指得是武舉的三個。文舉分的科比較多,什麽“孝悌有聞”、“文才秀美”、“才堪将略”等等共計七個科目。這文武十科各薦一人後,到京都還要經“試策”取士。所以不管是憑什麽科目被舉薦進學的,都要先進國子監讀書,再有老師考核滿意後才能推薦取士。否則,選出一個文盲去治理百姓,那不是笑話麽。
這也是爲什麽郁家在京中特别得旁人敬重的原因。
今日有了李延年的這句話,安溪的歲貢裏便有了周思文的一個名額。後面要走到什麽地步,就全靠他在國子監裏自己打拼了。
“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周老爺子毫不避諱的說道:“你外祖在學監裏頗有名望,又是大皇子的座師。你進京後隻要和你生母那邊走的近些……”
可是周思文對生母厭惡非常。還沒等周老爺子講完,他便打斷道:“我自會努力的。找她幹什麽!”
“胡鬧!”周老爺子對孫子這般鬧小情緒十分不屑:“現在你倒清高起來了?你要真有骨氣,就别敗光她的陪嫁啊!”
他本就不是什麽聖賢人,若是能犧牲了家裏的女人給男人們換一個好前程。隻怕整個周家就沒有女眷了。想到郁小仙走了這麽多年連封信都沒來過,他便陰測測的說道:“她既然生了你一場,這些事她就該給你安排好!這是她欠你的!也是她欠咱們周家的!”
莫名被周老爺子訓斥了一通,周思文心情煩躁極了。跟在老爺子輪椅後面重又回到廳中招待賓客,他情緒怏怏的,倒是和周二老爺湊成了一對臭臉。
周老爺子卻是笑顔展開,和前來打聽消息的人玩起來太極。先前因爲周家落魄而踩上一腳的人也紛紛到酒賠罪,一些臉皮厚的甚至當場打聽起府裏少爺小姐們的婚配來。
在前廳受到熱烈歡迎的周家小姐們,在後院卻并未得到什麽婦人的青眼。她們消息不通,和自己的夫君自然不能保持步伐一緻。尤其是發生了周思敏當衆沖撞裴氏的事情後。她們再看周家的幾個女孩子時,眼光中總含了一抹鄙視。
若不是有嚴子陵護着,周思敏必要受些冷嘲熱諷的。不過也幸好這些人沒怎麽出格,因爲宴會一散,她們就發現被鄙視的那位十小姐。卻已經成了安溪人人誇贊的香饽饽。
能不誇贊麽?這個時代的女子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給自己的父兄做墊腳石麽。這周思敏還未出嫁,卻給親哥哥撈了一個歲貢的資格,落到别人家裏,那就是一個福星啊。這樣的女子,便是一輩子不嫁人,在家裏做個姑奶奶都要被侄子們供着養着的。哪裏還會在乎什麽名聲呢。
隻可惜,這一切裴氏還未知曉。
周老爺子的喜壽是中午一席,晚上一席。中午這一席一直鬧到傍晚實在拖不得了才散。住在城内的客人們陸陸續續的告别後,剩下晚上一席的便隻有與周家堡同處在城外的鄉鄰了。
将嚴子陵幾人送走後,周思敏和張氏一起返回了後院。剩下的女眷大多是附近鄉紳的妻子和女兒,雖然地位不高。卻是實實在在的近鄰,關系倒比那遠親還要近些。
這些人隻需幾個媳婦招待就行了。裴氏年紀大了,便提前退回來主院準備休息了。
“去把十小姐叫來。”裴氏一進到主院便吩咐道:“别驚動前廳的人。”
周言繡跟在裴氏身邊,随着對方一起在軟榻上歇下來。紅杏端了一個茶色的琉璃果盤上來,亮紫色的葡萄顆顆飽滿。堆在盤子裏面就好似小山一般。
“阿娘,那丫頭靠山硬的很呢。”周言繡幸災樂禍的說道:“您要是得罪了她,當心那護國将軍追回來治了周家的罪哦。”
裴氏張嘴接了杏紅剝好的葡萄吃下,冷笑道:“你也别激我。那護國将軍是厲害,但再厲害又能怎樣?我一個老婆子教導自己孫女學規矩難不成還錯了不成?她再有意見也不能對我這個老人家指手畫腳!”
周言繡自然也知這其中的關聯,自然笑的更歡。
“那賤人娘每次回家,都是一副清高的模樣。也不知她給開國侯喂了什麽**丹,竟寶貝的跟什麽似的。真不要臉!”她長長的指甲扭着潔白的帕子,就好似掐住了不順眼的女人的皮肉,很有些解恨:“一個别人不要了的破鞋,卻在我面前拿架子,害的那老賤人也不待見我。”
裴氏聽了,頓覺自己女兒過得不容易。
“那老賤人磋磨你了?”她聲音有些尖利:“不是名門望族麽?還會使那小門小戶的伎倆?”
周言繡白了自己母親一眼,嘟着嘴道:“小伎倆倒是沒怎麽使,隻是她老是擡舉那王氏,明顯是瞧不起我。我現在就盼着兩個老的趕緊死了,這樣我們就能分出去過了。”
裴氏聽到女兒沒受什麽委屈,這才放下心裏。
“那你矯情什麽!”她并不贊成女兒的主意:“誰家做媳婦的不是這麽過來的。你要分出去單過,隻會越過越差,還會越來越好不成?你那公公和大伯子全有官身。姑爺卻還沒選上官呢!你别給我作死!”
說到後面,她語氣都有些嚴厲了:“我看你就是被我慣壞了,隻一心想着自己舒坦,卻不管姑爺和嘉義的前程!”
周言繡被訓的沒了脾氣。雖然臉上不滿,心裏卻也承認裴氏說的都是正理。
“我也就是這麽一說。你急什麽!”她嘟囔道:“還不興女兒跟你述述苦了!”
遠嫁京都,十年間回過家的次數一個手掌都能數的過來。周言繡想想就覺得委屈,眼眶一紅,哽咽道:“那女兒以後就不回來了,省的惹阿娘讨厭!”
裴氏心疼這個女兒,自然是看不得她落淚的。她當即就歎了一口氣,抓了對方的手輕輕摩挲着,連聲道:“好了好了,是阿娘不好。我兒不委屈了行嗎?你看着阿娘一會兒給你出氣好不好?”
周言繡破涕爲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但裴氏看出對方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
母女倆正談着話,守門的婆子掀了簾子道:“老夫人,十小姐來了。”
裴氏聽了,笑臉一收。沉聲道:“讓她進來吧。”
周思敏帶着芍藥和寶劍進了門。原本她想讓寶劍去通知一下周思文的,但是被老夫人身邊的幾個仆婦盯着不放,便無奈的跟了過來。
“祖母萬福,小姑姑萬福。”她好似拜見皇後一樣,一絲不苟的給兩人行了禮。
周言繡輕哼了一聲:“倒是會裝!”
裴氏也是冷眼看着,待周思敏行了禮站在那裏不動了,她才慢騰騰說道:“你可知祖母叫你過來做什麽?”
周思敏垂了眼。溫聲回道:“孫女愚鈍,請祖母指教。”
“啪”的一聲,裴氏冷不丁重重拍了一下軟榻邊上的案桌,将上面的琉璃果盤震的跳了一下。
“放肆!你忤逆犯上,不敬尊長,到現在還裝作不知?”她喝道:“站在幹什麽?給我跪下聽訓!”
周思敏強壓怒火。面色陰沉的跪了下來。
“紅杏,去取家法。”裴氏面露得意之色,對着周思敏冷笑說道:“小賤人,我看你今天往哪逃!”
周思敏沒想到裴氏這般嚣張,什麽理由都沒有上來就要對她行家法。
“慢着!”喝住了紅杏。她左右看了看,見到房裏除了裴氏和周言繡外,其餘的便是老夫人身邊的婆子,心中頓時了然。
怪不得這屋裏也沒幾個人在,原來是支開了外人,隻留下了心腹!看來這對母女是鐵了心要對付自己了!
看來自己還是太大意了!原本以爲老爺子喜壽,對方再嚣張也要收斂等待些時日的。卻沒想到對方這麽急!
“祖母好大的火氣啊!”反正也沒外人,她便當真放肆起來。從地上站起來後,周思敏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才擡起頭嘲諷道:“哦,這聲祖母孫女總叫的有些别扭呢。是了,我怎麽給忘了呢?老夫人您不過是個繼室,真要算起來,繼室不過就是個風光些的妾罷了!年年祭祀都要在我親祖母的牌位前行妾禮,就别裝那原配嫡妻的氣派了好嗎?”
左右自己做的再好,這對母女也要挑出個錯處懲戒自己的,倒不如讓自己爽快一下,過過嘴瘾。
所以什麽難聽她就說什麽。全然沒有了在外人面前時的規矩模樣。
不說裴氏等人聽得呆住,便是在周思敏身邊伺候的芍藥和寶劍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完全不信自己的主子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你!你這個孽障!”裴氏被氣的揪心的疼。周思敏字字句句戳中她的要害,她好懸才沒被氣的吐出血來!
而周思敏瞧着對方被自己氣的要昏過去的模樣,心裏卻沒有半絲憐憫。既然都被叫做孽障了,她要是不說出些孽障們該說的話,這心裏還真覺得有些虧:“擡舉你才叫你一聲祖母的!不客氣的話便是叫你一聲太姨娘又怎樣!”
她一副豁出去了的叛逆模樣。
周言繡則豁然起身,指着周思敏的鼻子大罵道:“果然是賤人生賤種!你竟敢辱罵我母親,我……”
她左右看了看,然後指使着自己的丫鬟道:“柳枝,桃紅,還不上去給我打!這樣忤逆長輩的畜生,便是打死了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