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和王元娘雖然沒見過面,但卻經常聽回京的師傅提起,知道對方是一個孝順又勤奮的小姑娘,心裏便也真的将對方當做是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看待了。如今看到師傅形容驚愕,雙手微顫,頓時感覺不妙,心中滋味也是莫名難受。
“師傅……您身子骨要緊……”壯漢上前要攙扶住師傅,隻恐對方悲恸之下昏厥:“可千萬别想不開啊!”
他師傅卻不曾理會他。将手裏的信件來回又看了好幾遍,才突然一擡頭,仰天大笑了幾聲後突兀的說道:“天不負我!天不負我啊!”
壯漢欲要伸出的雙手頓時就停住了。他感覺有些驚悚,正想着要不要叫上幾個師弟前來幫忙時,卻又見他的師傅轉了頭,平日裏不甚顯眼的一雙淡漠眼眸此刻卻如同被人注了濃墨,黑漆漆的瞪得他有些驚慌。
“小天,心遠大師真是靈啊!佛祖真的被師傅感動了!你師妹竟找到一卷黃老的手記!”
穆小天又一次呆愣當場。
他從記事起就跟着顧西庭了,自然知道對方多年的夙願便是找到這黃老的遺物。爲此,顧西庭甚至多次去白馬寺求簽問佛,又多次在對方的指引下到各地遊曆尋找,不惜漂泊多年,隻将自己的青春都荒廢了,卻一直未能如願。直到老母去世,顧西庭也是孤身一個,到現在也沒找個伴的意思。
“恭喜師傅。”聽到這個好消息之後,穆小天不由露齒憨笑起來:“師妹真是厲害,不枉師傅那般疼她。”
他雙手在身上擦了幾下,然後又好似想起什麽重要的東西似的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似的說道:“哎呀師傅,那您一定很急着走吧,我這就給您收拾行李去!”
“此事不用着急!”顧西庭卻擺了擺手,蹙眉吩咐道:“你還是先到前院與澤林商議一下濟生堂後面的坐診安排吧。我若要出門起碼要半年以上。”。
範澤林是他的二徒弟,醫術精湛,已當得起濟生堂的半塊招牌。
說完他低着頭又将那封信細細讀了一遍,将周思敏所默寫的那張信紙全都記在了腦海中,才又掏出随身所帶的荷包,将裏面的銀子嘩啦啦全都倒在地上,把疊好的信紙小心翼翼的放了進去,珍而重之的藏在胸口。
“師傅……你幹什啊!”穆小天埋怨的喚了一聲,然後便忙不疊的彎了身子去撿拾扔在地上的銀子。師傅這人就是這樣,若要讓他将身上的東西扔掉些什麽,不用想首先被扔的就是銀子。
雖然濟生堂盈利很多,卻也經不起師傅這般糟蹋啊。
穆小天心疼極了,嘟囔道:“您扔什麽也别扔銀子啊!現在什麽東西不得花銀子買啊,師傅您太浪費了!”
聽到了大徒弟的嘀咕聲,顧西庭原本就要往外踏的腳不由就縮了回來。
“你說的對,銀子的确是個好東西。”他微微轉了頭,對着穆小天吩咐道:“都給我撿起來放好了,等我回來再數一數自己究竟有幾個錢。”
十萬兩黃金算什麽,隻要是能用錢買來的東西,他顧西庭就不怕付不起!
說完他轉身就走,袍角微微揮動,利落得連一絲風都沒有帶起。
穆小天甚少見到師傅這般利索,更難見對方将銀子看的這麽重要,一時間竟也有些愣住了。見到顧西庭走的飛快,連句話都沒有交代,他才稍微清醒了一下,顧不上揀銀子了,站起身追到門口對着顧西庭的背影大聲問道:“師傅,你去哪兒啊?”
不會什麽都不帶就這樣去安溪了吧?雖然師傅在外遊曆時習慣了輕車從簡,但他身體不好,有些東西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少的。
“我去一趟賢王府!”顧西庭高聲回了這麽一句,不帶一個随從,隻在外院找到車夫便急急出了門,連正在外堂坐診的幾個徒弟的問候都沒心思回。
平日裏連躲都來不及的人,今日他得親自上門拜見,心裏還真有些不舒爽呢。
濟生堂與賢王府在空間距離上相隔并不遙遠,但是因爲兩者之間隔着一座皇宮,顧西庭要到達目的地就必須繞全城走上半圈。不僅如此,因爲沿途經過的街道熱鬧非凡,馬車在擁擠的青石闆路上左右避讓,搖搖擺擺的隻将他晃的暈暈乎乎的眩暈不止。若非他及時往嘴裏扔了幾顆醒腦丸,隻怕走不到一半路就得将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車,顧西庭隻覺得整個人都虛脫了。炙熱的陽光照在他蒼白的面容上時,直叫人覺得眼前之人已快要被太陽曬到融化——蒼白的近乎透明。他無力的擺了擺手,讓車夫駕着車停在附近,然後獨自一人就朝着賢王府大門走了過去。
“什麽人在此遊蕩!速速報上名來!”
見到顧西庭搖搖擺擺的走了過來,常年駐守在王府周圍的侍衛隊頃刻就将顧西庭給圍了起來,白晃晃的長槍齊齊指向了對方的喉嚨,隻準備一個不對勁就将此人撲殺在地。
顧西庭也不覺惶恐,接連吸了幾大口熱燙的空氣,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是濟生堂的顧西庭……前來拜見王爺。”
顧西庭這三個字一說出口,圍繞在他周邊的濃重殺氣便散了大半。
顯然,他的名氣很大。
“先生稍等。”侍衛領隊将顧西**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才獨自退出陣列朝着王府内走去。
餘下衆多侍衛雖然不再如方才那般兇神惡煞,卻也并未将長槍撤去,依舊維持着原先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他們将顧西庭圍在中間,結了一個圓圈以防他肆意走動,卻不料顧西庭被大太陽曬到心慌,索性一蹲身躲在了衆人的影子裏,享受着炙熱陽光下難得的陰涼地兒。
被當成結蔭大樹的衆侍衛頓時一陣氣悶,隻差沒失手将長槍扔在顧西庭身上将其刺成個篩子。
不多時,侍衛領隊便帶着一個四五十歲的文士走了過來。
“顧先生呢?”那領隊直到走近了都沒看到顧西庭,心裏頓感詫異。
圍繞的侍衛們一陣沉默,視線朝下往蹲在地上的顧西庭看了看,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這呢……”圓圈中間慢騰騰冒出了一句回應,然後那領隊便見到顧西庭頹廢的“長”了出來,朝着自己病怏怏的問道:“可以進去了嗎?我都快要中暑了。”
那中年文士一見便激動的迎了上來:“先生,真是你啊!”
兩隊侍衛聞聲而動,飛快的收起長槍列隊到了兩邊,将顧西庭整個人又重新暴露在了陽光下面。
“是陳琳啊……”見到來人,顧西庭立刻就認了出來,甚至還在對方靠過來時軟塌塌将整個身子都靠在了陳琳身上,語氣沉痛而委屈的感慨道:“你怎麽才來啊。你看看,我真是老了。這破敗的身子連太陽都曬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