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敏見他的心思全在麥冬身上,并沒有被牢獄裏的生活給折磨到陰郁的地步,心裏一松,便不再爲對方擔心過多。
“有什麽事盡量安排奴才們去做,你莫要太勞累了。”她隻撿了那些窩心的話叮囑了周思文幾句,其他的什麽都沒講。
那些教訓對方、讓對方以後再不能犯錯的話,周思敏是不會說的。一來她是妹妹,沒資格教訓周思文;第二麽,周思文已經是足夠懂事的年齡了,又生在了這樣的家庭,便注定他這一輩子是得不到祖上的庇蔭的。若他自己不能快速的成長起來,别人訓的越多,他越叛逆。
“這次是哥哥不對,以後不會了。”周思文突然說道:“哥哥保證,将來一定會出人頭地,讓妹妹這輩子都不會受人欺負……”
夏日炎炎,蒸騰的熱氣隻把他憔悴無神的雙頰給熱紅了。周思文急急說了這話,便再不敢看周思敏的眼睛,把頭一扭,轉身大步離開。
周思敏聽着那略微雜亂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遠,單手扶在廊柱上盯着遠處小樓的檐角呆呆看了半晌,然後突兀的笑了一下:即便是前世嫁給王青鴻,都沒聽到對方和她這般承諾過。
周思文是第一個給她這般承諾的男子。
心裏真的很甜。周思敏不在乎周思文最後能不能實現這個承諾,隻要對方有這樣的心意,就不枉她這般費盡心思的救了他出來。
“走吧。”周思敏收回了視線,叫上了紅纓一起往回走。
看到周思文平安歸來,她隻覺得回去時的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然而這種好心情卻隻維持到了她進院子的那一刻。原本說好該守在院子門口的袖箭沒了蹤影。周思敏環顧了一圈,剛一踏進屋子,便見裏頭正中央大咧咧坐了個人。三個奴婢神色惶恐的站在一邊,拿了幾把蒲扇正在給對方扇風。
“嚴姑娘,你是來找張家表姐的吧?”
來人正是嚴子陵。周思敏看她連個丫鬟都沒帶,全身穿了一套利落的天青色騎裝,賴洋洋靠在椅背笑眯眯朝着自己看了過來,眉頭一皺就想将人往外推。
嚴子陵撇了撇嘴角,對周思敏這般冷淡的态度很是不以爲然。她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後,雙眼緊緊鎖着周思敏的視線一步步便走了過來。
“就這麽不歡迎我來?”她停在了周思敏面前,頭一低,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你這是什麽表情?嫌棄我?”
她個子很高,身材又極挺拔,站在周思敏面前時便帶了一股迫人的壓力。
周思敏不着痕迹的往旁邊避讓了一下,先是給嚴子陵低低福了一禮,而後輕聲說道:“護國将軍威名赫赫,小女子如何敢嫌棄您。隻是寒舍簡陋,又是客居,實在不便招待貴客。”
“我不用你招待啊……”嚴子陵緊跟着說了一句。
周思敏從沒遇到過這麽死皮賴臉的人。她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直覺對方不會加害自己,便對幾個丫鬟道:“紅纓和袖箭,你們去廚房給将軍準備一些茶點。玉蘭芍藥,在外面守着,若有人要進來,便說我不便招待,直接打發走了便是。”
既然不走,她便按照禮節好好招待了對方就是。左右嚴子陵是個女人,就算名聲不太好聽,但是身份貴重,不管周家還是張家,哪一個都不敢傳出了瞎話去得罪她。
也自然就不會連累到周思敏身上。
除了紅纓沒什麽感覺之外,其餘三個丫鬟聽到周思敏的吩咐後,如蒙大赦。幾人齊聲應了,低着頭很快就逃了出去。
“她們好像很怕我。”嚴子陵盯着幾個丫鬟的背影,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我長得很像夜叉?”
沒人回應她。周思敏正站在原地,視線低垂落在地上,暗自思索着這位不速之客此行的目的。
“你怎麽不說話?”
嚴子陵有些惱怒,便又欺身上前,嘴角微微勾起嘲弄道:“你昨天和我姨母不是聊得挺投機的。怎麽輪到我,就一句話都沒了?”
周思敏見她嚣張,心中更加不喜,但是面上卻不能顯露分毫,便隻是委婉的說道:“我隻是在想事情,沒聽清将軍的問話。”
屋子裏隻有條案和長桌,左右零散的擺了幾張方凳和椅子。周思敏往後退了幾步,差點被身後的桌椅絆倒。
“将軍要喝點水嗎?”她回頭看到桌上的茶盞,略略有些慌張的問道:“天氣這般炎熱,将軍不若到裏間休息一會兒。裏間那屋有冰鑒,一會兒我讓芍藥給您取些冰來。”
嚴子陵臉上神色未動分毫,立在原地直直盯着周思敏看了半晌,然後冷淡的說道:“我進去休息,你去哪兒?”
周思敏隐忍的說道:“黃老手記的事情,我想世子夫人定是告訴你了。您在裏面休息,我自然是要留在這外面繼續修複書頁。”
難不成進去跟你躺同一張床?
嚴子陵冷哼了一聲:“那我就站在這裏看着你怎麽做!”
已是正午時分,一般人此刻早就歇下午睡了。周思敏的院子小,屋子裏也很悶熱,她不用冰之後幾乎是睡不着的。因此每到午膳用完,她就坐在廳堂裏修複書畫。
而在她修複書畫時,極不願意被旁人打攪,便是最貼身的丫鬟都要被她趕出去的。
“将軍,此事恕思敏不能答應!”周思敏終于惱怒起來,義正言辭的拒絕道:“家師曾有遺訓,非同門中人不能洩露本門秘技。您雖然身份高貴,卻也不能強迫思敏做出這等欺師滅祖的事情吧?”
“若我就是要強迫你欺師滅祖呢?”嚴子陵那不帶半點情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待要拿我怎麽樣?”
“我不能拿你怎麽樣!”周思敏氣極,這嚴子陵難不成是上門來偷師的?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立刻站的筆直,擡起下巴毫不畏懼的迎上了嚴子陵的目光,臉上的神情異常倔強,隻恨不能立刻就将嚴子陵給趕出去:“将軍今日登門到底有何要事?若思敏能辦到,現在就給你辦了便是!若是無事,還恕思敏無暇奉陪!”
左右周思文已經回來了,現在着急要手記的又不是她!
周思敏氣沖沖的想着,又覺得自己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嚴子陵但凡有一絲臉面都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吧。
可是嚴子陵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隻見對方雙眼暴紅,雙手一伸就将和周思敏給拎到了自己面前,一手固定住了她的身體,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對方擡頭看着自己的眼睛問道:“無暇奉陪嗎?”
她雙手修長而有力,就像一把鐵鉗緊緊箍住了周思敏。
看着陡然貼近的嚴子陵的臉龐,便是連對方面頰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周思敏幾乎要懵了。片刻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被羞辱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和惱怒瞬間沖上了頭頂,周思敏隻覺得身體突然就有了力量,擡起腿朝着嚴子陵的兩個膝蓋處猛地踢了過去。
“敢踢我的人還沒出生呢!”嚴子陵松了她的下巴,将周思敏背過身反剪了雙手制住:“就你這點三腳貓功夫,還妄圖攻擊本将軍,實在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