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陽王世子夫人顧氏年紀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她沒有穿命服,隻簡單穿了一件白底繡梅花紋的抹胸半臂,外面罩了一件用暗線繡的如意紋對襟輕薄外裳,隻叫人看着就覺得很是亮麗。但是她臉上的氣色卻差得很,即便相隔甚遠,周思敏都能瞧見她臉上厚重堆砌的脂粉。
當周思敏還是馮錦繡時,便與這位顧氏寥寥見過幾面。雖說不甚熟悉,卻也知曉這顧氏至從生下第二胎後,便身帶弱症,輕易的不肯出門見人。如今不過是半年多未見,對方看着便更加虛弱了。
顧氏神色倦怠,坐在主位之上卻連腰都直不起來,隻是懶懶的靠在一旁的椅把之上,強撐着笑臉說道:“我這破敗的身子陪不了你們這些小姑娘玩耍,便自覺躲在裏面休息了一會兒,也好讓你們在園子裏自由一些。但是方才我在一邊的閣樓上,卻也沒瞧見你們在桂花園裏嬉鬧賞玩,倒聽說全被子陵給拖進内堂打葉子牌來了?”
語氣親和,神态溫柔,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原本圍在一起的貴女們此刻都規規整整的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聽到顧氏這話之後,都不由陪笑起來。
尤其是坐在周思敏這桌旁邊的嚴子陵,大笑幾聲後又委屈的說道:“姨母,這遠香堂的風水克我呢!我在這才坐了小半會兒,就險些把全身家當都給輸沒了!”
周思敏早早就注意到嚴子陵那一桌了。倒不是因爲嚴子陵,而是那日在棋社見過的錢如雲也和對方坐在一起。
周思淑的一雙眼更是噴了火似的一直盯着那桌上的另一個女孩子劉紅蓮。她還說怎麽這麽重要的賞花會對方不來呢,原來竟是早早就巴上了貴人,和人都混到一個牌桌上去了!
顧氏聽到嚴子陵的聲音後,視線自然就轉了過來,她立時就眉開眼笑,臉上露出一個嗔怒的表情:“明明是你自己牌技不好,倒将我們府上的風水給怪上了。這是什麽歪理!”
她精氣神很差,但是眼睛卻十分明亮,一眼掃過去直叫人覺得裏面盛着數不盡的**婉轉。
在顧氏身邊坐着的都是一些梳了婦人妝的已婚女子。她們和坐在下首靠外的小姑娘們比起來,自然要大方自然的多,聽到顧氏嗔怪嚴子陵,便也紛紛附和着說道:
“世子夫人說的是啊!運氣這種東西真不幹風水的事,想來是嚴姑娘就要時來運轉了,所以才會在這之前有那麽一小會兒的倒黴運。”
“是呢是呢。又或許是今日跟嚴姑娘打牌的人運勢都太強了。”
衆人七嘴八舌的争先講着,心裏卻有些埋怨今日和嚴子陵打牌的人沒有眼色。既然要巴結人家,又怎麽能在牌桌上赢了對方的錢呢?雖然對方不在乎這點小錢,但是那種赢錢的樂趣卻是對方真正想要的吧?
“運氣比子陵還要好啊?”顧氏聽了,便故作驚訝的問道:“那我倒要見見剛才和嚴子陵在一處玩着的小姑娘了。”
嚴子陵渾不在意别人對她的議論和眼光,大咧咧站起身将鄰座往外一拉,便直接将錢如雲給拉了出來。其餘和她同坐一桌的兩個人見狀也立刻主動站了起來,惴惴不安的往錢如雲身邊一站,然後一起與顧氏行了個禮。
“小女子錢如雲(劉紅蓮、宋晨茜)見過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萬福。”
顧氏聽了,隻略略在這三人臉上掃了一遍,就又将頭轉到一邊,跟坐在她左側的一個中年婦人說道:“那個穿粉色衣裙的女孩就是你的女兒?倒是個漂亮伶俐的。”
顧氏所指的粉衣女子便是錢如雲,瘦弱而又白皙的她,今日穿了一件桃花色飛仙駕雲的曳地長裙,聽到顧氏的賞贊,立時就羞的低下了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顯得溫婉而又可人。
周思敏眼光微微閃爍,盯着那個婦人暗暗想到:原來她就是那個錢府的女主人,至寶齋真正的主子徐氏。
徐氏聽到顧氏這麽給自己面子,自然是十分歡喜的。她先是朝着錢如雲看了一眼,然後才謙虛的說道:“夫人過獎了。她呀,也就是和嚴姑娘合拍了一些,伶俐什麽的還真不敢說!這不,前幾天還大哭着回來說自己棋藝不精害的押注在她身上的小姐妹都輸了銀子,她很愧疚什麽的。我就教訓她平時太過清高自傲,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左右這件事早已在安溪傳開,特别是顧氏,也必定是早早就通過嚴子陵了解了當時的狀況。雖然對于錢如雲來說,輸棋是一件很丢臉的事情,但是輸不起還要哭着回來卻比輸了棋還要丢臉。如今徐氏這般坦然說起,不過是爲了給女兒圓個面子。畢竟,一個因爲愧對朋友而大哭到失态的女孩子是極容易得到旁人的理解和寬恕的。
說不定還會因此而得來更好的名聲。
果然,徐氏的話音剛落,坐在她身旁的婦人便紛紛勸慰起來。
“徐夫人您對女兒教的也太嚴啦!女兒家在自己身邊也呆不了幾年,便是再嬌慣都不爲過的。”
“是啊!如雲這姑娘我一看就喜歡。如今看來果然是個忠厚的。可惜我家都是小子,若要得個姑娘也指定得讓她好好跟如雲在一起處處,學學人家這好品性!”
“要怪也隻怪那和她對弈的姑娘心機深重。裝作一副什麽不懂的樣子叫你們如雲沒了提防!”
說這話的人正是劉紅蓮的母親宋氏。那日劉紅蓮也是哭着回家的,話裏話外無非是說張成瀾裝弱害她大意才輸了棋。
“原來竟是這麽回事!怪不得我事後仔細問過丫鬟時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呢……”徐氏故作驚訝的接了這麽一句,卻沒把話說完,隻是捂住嘴呵呵笑起來,然後道:“哎呀,都是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的小事情,咱們今日是來賞花賞月的,怎好總是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兩人一唱一合便将錢如雲和劉紅蓮捧成了受人算計的單純女孩。
衆人便也做恍然大悟狀,紛紛附和起徐氏不住贊美着錢如雲幾人以轉移話題。
錢如雲羞得臉都紅了,飛快的瞥了嚴子陵一眼,見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裏的緊張情緒才慢慢的放下,扭捏着回答着在座婦人的各種問題。
張成瀾見到衆人都默認了徐氏所歪曲的事實,肺都要氣炸了,卻也隻能礙于身份不能出聲辯駁。沒辦法,誰讓她娘沒能抱上貴人的大腿也來參加這場宴會呢!
“太無恥了!簡直是颠倒是非、胡說八道!”她隻能用極小的聲音與周思敏憤憤抱怨:“枉我之前還覺得嚴姑娘是那打抱不平之人,今日看來卻也不過是個爲虎作伥的幫兇!”
張成瀾太過嫉惡如仇,眼睛裏幾乎容不下一粒沙子。她和周思敏雖然沒被當場點名,但是左右投來的不屑目光卻分明表示大家都知道了這事,并且相信了徐氏所歪曲的事實。嚴子陵作爲當日的參與者,又身份貴重,不應該站出來闡明當日所發生的一切嗎?
周思敏卻沒有什麽氣憤的感覺,她隻是冷笑了一下。徐氏和宋氏大概覺得自己的表演天衣無縫,卻沒看到顧氏臉上便是連那客氣的假笑都沒了嗎?在京都襄平的貴族圈裏走一遍,随便挑出兩個人來都能把這事給處理的完美無缺。這兩個跳梁小醜在顧氏面前聯手演戲,還真是妥妥的印證了那四個字——班門弄斧。
再者,你在人家的宴席上主導着談話的方向和重點,讓那一幹客人都圍着你轉了,是要置顧氏這個主人與何地?
“你急什麽。”她抿唇笑了一下,輕聲說道:“一會兒我要是收拾了那些人,你恐怕同情她們還來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