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張氏有“要事”在身,衆人便紛紛起身告辭。
周思敏也随着人群不急不躁的離開了院子,心事重重的朝着自己的住處走去。
天氣燥熱,遊廊兩邊天井中的假山都似乎被曬得融化了一般,在**辣的空氣中泛着令人目眩的白光。
“表小姐!表小姐等等!”
周思敏擡頭,便見從自己所住院子的大門那頭飛奔出一個丫頭。
“是二丫啊。”她見這人是張成瀾新收的丫鬟,唇角不由就帶了笑意:“你慢些跑,别急。”
她笑吟吟站在原地等着對方走近,柔聲問道:“你家小姐派了你來,是要說首陽王世子妃給她下帖子的事嗎?”
趙二丫停在周思敏面前,驚訝的反問道:“表小姐,您好聰明!您怎麽知道我家小姐要找您說這事的啊?”
她瞪大的圓圓眼睛裏滿是疑惑,神情有些憨。
周思敏被這憨丫頭反問的有些想笑,微微眯了眼睛引逗對方道:“掐指一算便知。”她滿足的看着對方越加驚訝的神情,胸中抑郁一掃而光:“你家小姐還說了,到時候要帶着我一起去?”
趙二丫眼神中滿是敬畏之色,連連點頭:“是啊是啊。表小姐您真是神人,連這也能算到!”
她跟着周思敏的步子來到院門外面,語調輕快的說道:“我家小姐說世子夫人在請帖裏也邀您一起去參加中秋花會呢。她讓我來知會您一聲,問問您要不要她給一起準備些衣服首飾?”
周家的狀況,張家人都清楚的很。周思文出事後,張氏都朝娘家人開口借銀子了,在這當口,周思敏哪裏還會有閑錢置辦衣物。
張成瀾雖然長相不佳,心思卻比一般人還要細緻周到。
周思敏點頭:“好,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你家小姐,讓她隻管準備自己那一份。我這邊,自有父母長輩操心呢。”
她感激張成瀾的憐憫,卻并不願意接受。
趙二丫聽了更加高興,嘻嘻笑着和周思敏告了退。出來之前,她也聽到幾個丫鬟在私下裏嘀咕了幾句,無非是說自家小姐多事,到時一定費力不讨好之類的話。可如今看到周思敏言語溫和,面容和緩,并沒有那些人想的那般惱羞成怒的樣子,她便覺得那些人才是居心叵測之輩,從此都不愛和那些下人一道胡說八道了。
周思敏看着趙二丫離開後,不由笑了一下轉身進了自己的院子。原本的心事重重此刻全都煙消雲散,一切不如意與不可能都仿佛迎刃而解了。
上天到底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小院内靜悄悄的,玉蘭和芍藥聽從了她的吩咐在耳房裏睡下了。周思敏低頭慢慢走進屋内,然後也不準備歇下,直接開了箱又開始整理起那些碎片來。
這一大箱子的東西,大緻分了書畫碑帖幾類,另外還有一把十六檔的羅漢竹扇。然而那扇面已經被毀的徹底,十六根扇骨也是齊齊被折斷,再要恢複原裝幾乎不可能。
周思敏遺憾的将這些丢失碎片較多的畫卷挑到一邊。隻将那些容易修補,且天地杆及軸頭都完整的畫卷找了出來。
她現在囊中羞澀,一丁點的珍貴材料都不敢浪費。
不知不覺就找到了天黑。周思敏久蹲再起的時候差點腿軟又跌回到地上去,幸虧有一雙手及時給她托住,否則她這一下子跌坐在地,手上的木匣子一摔,這半天的勞動成果便又要作廢了。
“小姐您且當心些!”芍藥托住周思敏往旁邊的圓凳上坐去:“您要是累壞了身子,少爺便是出來了也要責怪您的!”
她不知道周思敏要如何去救周思文,但是對方這般認真專注的樣子很有感染力,讓芍藥不知不覺就有了無限的希望。
周思敏閉上眼緩了緩腦中的眩暈之感,歇了一會兒之後才将懷裏的匣子放到桌上,然後道:“我倒是甯願天天聽他責怪我,也好過現在人都見不着。”
她知道周二爺去過周家堡,但是無功而返了。一個人,若是連家族都放棄你了,你再想翻身出頭,隻怕比登天還難。周思敏這次不止想救出周思文,連帶着還想讓他重回周家堡,以期能得到家族護佑。
芍藥聽了這話,心裏一酸,差點就要落下淚來。她甚至有些怨恨起半夏來,覺得對方根本沒把少爺的安危放在心上。這事若要知會了郁家,哪裏還要小姐在這裏操心?
隻可惜半夏不肯,周家人更加不肯。以周二爺的性子,周家人便是死絕了他也不會求到郁府頭上去的。
玉蘭這時便走上前提醒她讓周思敏吃晚飯。
芍藥自然會意,如今兩人都默認了由她在周思敏近身伺候着,玉蘭不過是負責外間的雜貨罷了。
“主子,您中午也沒吃。晚飯便早些用吧。”她道:“您身子才好,可不能像這樣糟蹋。”
周思敏應了一聲,吃完飯又各自休息不提。
時間匆匆而過,周家二房如今已是知曉周思敏也被世子夫人應邀去府學參加中秋花會的事情了。雖然隻是在請帖裏被順便提及,但是張氏還是準備的十分謹慎周全,幾次讓周思敏前去量衣裁布,商選首飾。
周思敏每次都乖順的去了,但是卻不發表意見,隻說一切事宜全憑張氏做主。
“到底是我親手養大的,和那些個養在旁人膝下的就是不一樣。”張氏不由感慨道:“思敏啊,你哥哥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出來。阿娘這就等着老了享你的福了。”
她這般感慨不過是有感而發。之前喬姨娘和周思淑兩人不睦時,她還以爲能分化二人,叫周思淑對她那生母死心。卻不料,僅僅才過了幾日,那母女二人又好在一處了。這次張成瀾答應了帶周思淑過去,喬姨娘便拿着自己的私房忙開了,一心想要給周思淑準備一套最亮眼的服飾好得了貴人青眼,對張氏的意見竟半點都不肯聽進去。
周思敏對此也是清楚的很,自然不會讓張氏難受:“母親放心,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回來的。而且不管哥哥和思敏将來過得怎樣,對您和父親肯定是要放在第一位孝敬的。”
這世上聰明人千千萬,擠破了頭要去得一個美人才女的名頭,卻不懂隻一個孝字就将她們全給比下去了。長輩們給子孫選媳婦,什麽容貌才氣都是其次,婦德品性才是第一。
美人和才女,若沒個好家世在身,便隻有做妾的命。
所以就算周二爺和張氏對她不慈,她也斷不會對這二人不孝。
更别提張氏對她已算是盡心盡力了。
張氏滿意極了,對周思敏的裝扮自然更加上心。
如此一來,周思敏白日裏用在書畫修複上的時間便少了許多。晚間光線微弱,又不适合做事,她隻好将午睡的時間也挪用了,隻要回到院子便一心撲在書桌上。
這般緊趕慢趕,離中秋還剩下五天時,她便恢複了一張畫和一本手記的前幾頁,挂在牆上隻等風幹了再用原來的畫杆裝裱起來。
而現在,她隻要想想如何用這字畫将周思文換出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