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敏匆匆而來卻又緩步而去。路過張成瀾的院子時,她猶豫了一下,卻終究還是上前讓守門的丫鬟給通報了一聲。
“我還真以爲你這輩子都不來看我了呢!”張成瀾倒跑的比丫鬟還快,一把将她拉進内院不停抱怨道:“我不是讓人去找你了嗎?你天天都往姑姑那裏去,怎麽就沒一點時間分到我這裏來?”
張成瀾真是苦悶,才被母親撤了禁足的命令,卻又被祖母下令不許出門。
“是我做的不對。”周思敏沒有說張氏也嚴禁她和張成瀾來往的命令,反而真摯的跟對方道了歉:“你便原諒我這一次,以後我再不會了好嗎?”
張成瀾撅了撅嘴,輕輕哼了一聲,手卻一直沒放開,将人一路拉進了屋裏:“我看你今日來找我也不是爲了玩的。說吧,是不是有心事?”
周思敏頓覺一陣窩心,于是鄭重對她說道:“瀾兒,我哥哥出事了。”
張成瀾被自己母親禁足在屋裏,又萬事不管,是以到現在也沒聽到半點消息。聽到周思敏的話後,她頓時臉色一變,忙問道:“出了什麽事?”
兩人在室内的貴妃榻上左右坐下。榻上鋪設的竹席新亮光滑,手邊小幾上的棋盤還未收起,珠光玉滑的黑白棋子幽幽泛着冷光。
周思敏看到張成瀾貼心的将丫鬟都揮退了,自然也讓芍藥退到了門外,然後才擡起頭毫不避諱的說道:“你知道我們前些日子得罪了錢家,原本是要準備離開安溪的,奈何當時我傷勢過重,才在你們這裏停留了一陣。原本再過幾日就要離開,然而昨日哥哥上街,和至寶齋的人發生沖突毀了人家的鋪子,便被錢家人抓住機會給關進了大牢。”
她看到張成瀾驚訝的樣子,語速變得慢了些:“這事要解決,首先便是要賠了那店鋪的損失。然而家裏多次遭難,我尋思着,恐怕一時半會的也拿不出那許多銀子了……”
張成瀾終于消化了全部的事實,胖乎乎的臉上是滿滿的同情和憐惜:“思敏,你可真夠黴的!你找我是要借銀子嗎?”
她開始掰着胖胖的指頭計算自己還有多少錢:“之前母親說要給我準備嫁妝,給了我一盒子首飾,祖母這些年給的好東西也有不少,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幾千兩吧……”
周思敏心裏十分感動,臉上卻露出不同意的神色:“瀾兒,我所求不是你的銀子。”
張成瀾放下自己臃腫的好似饅頭一樣的手,轉頭疑惑的問她:“那你要什麽?”
除了給對方湊一點銀子,她好像也幫不上别的忙了。
周思敏便放低了聲音問道:“我知道你愛棋藝,對安溪城裏的棋社也十分熟悉。若我有一天想要出門,你可願意帶我出去一趟?”
張成瀾更是訝異:“帶你去倒沒問題,隻是這跟救你的哥哥又有什麽關系?”
周思敏微微垂了眸子,聲音感激而又清冽:“瀾兒,我謝謝你,也替我哥哥謝謝你。若周家這幾日當真湊不出銀子,我想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斃。總要想法子去試一試的對嗎?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弄不到錢,也能去府衙看一看他……”
張成瀾聽着這些似是而非的話語,滿腦子都是疑問。然而她又擔心周思敏心情不好,便也不好再追問第二遍,又安慰了周思敏幾句,才戀戀不舍的由着對方告辭離去。
周思敏得了張成瀾願意帶自己去棋社的準話,心裏頓時就變得踏實起來。她不是愛出風頭的人,當初作爲庶女,若不能顯得自己有些價值,難免會被家族随意對待。而今她的身份已成嫡系,婚嫁之事不僅要父母同意,便是祖父外祖父也有權問責。
這是天舟早年就有的對嫡系的優待。
所以,她醒後曾一度覺得隻要裝乖賣巧就可安穩生活了。
哪知竟又被強權欺辱!
“芍藥你先下去吧。”周思敏回到屋裏,見玉蘭依舊跪在原地,便淡淡吩咐道:“這幾日院子裏的事就全由你負責了。芍藥我另有安排。”
芍藥頓時覺得玉蘭那**辣的眼光直直射在了自己身上。她有些慌張,倒好似真做了什麽對不起對方的事情一樣。
“是。”玉蘭低順的應了,慢慢撐着身旁的桌子站起來,然後艱難移動着麻木的雙腿往外挪動。
芍藥有些不忍,大着膽子說道:“小姐,奴婢……奴婢先扶玉蘭姐姐出去行嗎?”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周思敏提要求。她很緊張,也很害怕周思敏會生氣遷怒自己。
哪知周思敏竟很不在意,眼皮都沒擡一下就答應了:“你一會兒過來,我有事要和你說。”
芍藥如釋重負,越發覺得周思敏臉冷心熱,是個非常善良的主子。她情緒微微好了些,走到玉蘭跟前輕聲道:“玉蘭姐姐,要不先等腿不麻了咱們再走?”
玉蘭看着她臉上的神色,心裏便很不舒服。少爺還在牢裏受苦,作爲丫頭的芍藥卻一點傷心的表情都沒有,真是沒良心。
她有些僵硬的推拒了對方伸過來的手,木然的說道:“我自己走……你還是留下來伺候小姐吧。”
芍藥又尴尬又難過,不知道自己哪裏又惹到玉蘭了。她愣愣看着玉蘭扶着牆慢慢走出了屋子,心裏頓時就像被人潑了一桶酒似的,又疼又辣。
“人都走了,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麽。”周思敏坐在桌邊看着那丫頭傻愣愣背着自己一動不動好似木頭一樣,心裏微微歎息了一下然後道:“過來,我有事要交代你去做。”
周思敏的聲音把芍藥從悲怆中拉了出來。她抹了一把臉,幹幹的并沒有淚。
“小姐,您要奴婢去做什麽事?”她知道小姐是在想法子救少爺,便對自己的任務十分看中:“您隻管吩咐,奴婢豁出命去也會給你做好的!”
豁出命去?
周思敏看到芍藥那張還算稚嫩的臉上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陰雲籠罩的心情就好似被撥開了一些,陡然漏進來一絲絲陽光。
“沒那麽嚴重。”她不由笑出了聲:“我隻是要你去打聽一些事情,不是什麽上刀山下油鍋的苦差事,性命還是無虞的。”
芍藥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奴婢不會說話……”
周思敏很喜歡看到旁人真摯而開朗的臉龐,這是她從上一世就形成的習慣。原先芍藥總是一副苦瓜臉色,她極不喜愛。這幾日也許是和她相處慣了,慢慢放開了天性裏的純良,展現到臉上時就格外叫人喜愛。
“去吧。”她柔和的說道:“打聽一下父親和母親準備如何營救哥哥,一有消息就來告訴我。”
芍藥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事也許能夠救出少爺,頓時就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她呵呵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去。
而才艱難行到外屋的玉蘭聽到這主仆二人竟還能笑出聲來,心中更覺凄涼。主子遭了難,她們不是應該比他更痛苦嗎?想到這裏,她甚至有些發洩似的拿拳頭狠狠捶了捶自己發麻的雙腿幾下,直到感覺到那幾乎痙攣的痛意彌漫了整個雙腿時,才有些痛快的舒了口氣。
能與周思文同甘共苦的,整個周家也許就隻剩下她一個了。